白庭舟已在院門外備好馬車。秦香梔帶著青嵐琴思上了車,白庭舟策馬在旁,幾人一路向綦鎮而去。
林世箜將白庭舟從邊境帶來的人馬留了一小部分在綦鎮保護秦香梔,另有十萬大軍在通州集結了三天,便豎起玄色赤鷹旗向京城而去。
秦方籜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距離他得知擒拿林秦二人失敗的訊息剛剛過去了三個時辰。
“豈有此理!”
年輕的皇帝聲嘶力竭地呼喊,當即下令杖殺了近在眼前的幾名宮人出氣。
旁人皆不敢求饒出聲。誰都知道,自從殺了宰相宋德又貶謫了林世箜,小聖上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行為越發激蕩荒唐了。
他常常作出瘋子一般的舉動,比如撕扯奏摺,火燒禦花園等,安靜的時候便常常倒在金玉椅上喃喃自語:“不是朕的錯……不是朕的錯……林卿啊,你明知道朕是聽信了宋德的胡言才加害於你,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朕?”
“朕本想和你們一起拯救這大安,可是朕只是犯了個小錯,你為什麼就忍心背叛朕?”
“聽說你曾和朕的母親有些過節,一定是因為這樣,你才要故意報複朕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哈哈大笑著,將禦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到地上,罵自己是個失敗的廢物。
秦方籜身旁的宮人只是低眉順眼,默立無聲,也沒人來關心他被碎片割破的手指。秦方籜最後頹然坐在墀階上,紅著眼望著空蕩蕩的朝堂,金色的幡布從金碧輝煌的藻井上垂下,隨著穿堂風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秦方籜盯著那搖擺的幡布看了許久,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好,我等著你來。”
林世箜的大軍過了六個州府,一路竟如過無人之境,守城軍無一反抗。
他不明白秦方籜這是什麼意思,仔細觀察諸州管事,他們只是惴惴不安下令通行,甚至幫助補給,只說是小聖上的意思,教他們不得與林軍起戰。
很快,林軍反了的訊息便傳遍了整個大安。無論是士兵,還是百姓,看著玄色赤鷹旗的目光皆是恐懼中帶了點希冀,似是渴求著這只大軍能為他們帶來點什麼。
林世箜很明白他們的心思。他們從自己身上嗅到了不同於末路王朝腐朽氣息的新氣味兒,才緊緊用目光追隨。
他毫無歉意地想:“對不住了,小聖上。”
半個月後,林軍逼近了京城。
京城守軍早已被聶明湛策反,大家懷著各州士兵百姓同樣的心思,為林軍開啟了城門。
號角長鳴的銳響和鐵騎進城的聲響從朱城門剎那間穿透了重重宮城,徹底驚醒了尚在半夢半醒間尖叫的秦方籜。
他披衣沖到高樓處,耳邊飛簷鈴響好似仙樂,眼中卻透過皇城宮牆中處處繚繞的香霧,看到了玄甲白馬的那人,正執著長刀,發號施令,無數騎兵、步兵和弓兵,快速而精準地佔據了皇城中每一個角落。
彼時正是深夜,醜時三刻,大安王朝光瑞六年四月,正是春日好時候。
高樓月明,疏星映著火光,照亮了秦方籜無悲無喜掛著淚痕的一張臉。
☆、對峙
林世箜開啟皇城朱門,一路長驅直入直到正殿前。
遠遠地,在夜色裡,他看到一個人影立在殿中,在滿堂舞動的幡布中影影綽綽。
他抬手製止了想要隨他進去的將兵,隻身一人踏上了墀階。
“你小心些。”
聶明湛提醒。
林世箜索性摘了頭盔扔給聶明湛:“知道了。”
林世箜整理了一下衣裳,拿著他的長刀進了大殿。
秦方籜默然坐在金玉椅下墀階上,穿著端端正正,身旁無人隨從。
林世箜餘光掃過殿中角落,並未發現埋伏跡象。他在秦方籜面前立定,行了個大禮。
“臣林世箜,拜見陛下。”
“林卿免禮。”
二人問答甚是鄭重,毫不逾矩。
秦方籜站起身,他身量還不及林世箜,站在墀階上,才能和他平視。剛剛褪去少年稚氣的臉龐淡眉星目,在此刻的林世箜看來,甚至可說是神采奕奕,全然沒有傳聞中的瘋癲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