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箜本焦心得很,聽他這麼一扯,終於覺得輕鬆了些,笑了笑道:“多謝你吉言。不過要是治不好阿香,我就拿你祭天。”
薛空氣得想打人:“你什麼意思啊臭小子,恩將仇報,啊?沒看我為秦姑娘操碎了心?”
他看林世箜真是面色憔悴,眼睛裡紅血絲比從前熬夜行軍打仗時還要嚴重些,幾天來眉頭就沒有放鬆過,也是心疼,嘆口氣出去給他二人熬藥去了。
那日秦香梔在林世箜懷裡哭了半日,急得聶明湛趕來勸她道:“秦姑娘,這可是戰場!西江人還沒退吶!有什麼小情緒等回去再說,啊?”
秦香梔卻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林世箜懷裡了。
林世箜嚇得晃了她半日,還好阮俞京那邊很快便也撤離了,他帶著秦香梔一路火急火燎趕回去找來薛空,摸了額頭搭了脈方知只是發燒,大約是因為受驚過度造成。
林世箜想著她當時如何抖索著射出那一箭,又如何哭著闖入戰場尋他,心頭疼得幾乎要暈厥過去,頂著張閻王臉連著三日不眠不休守在她身邊,為她擦汗喂藥,進帳伺候的人都須格外小心謹慎,稍有不慎便被林世箜罵出去。
大家都說從未見他如此暴躁過。
林世箜拿著秦香梔素日所用帕子沾了冷水,輕輕覆在她蒼白額頭上,又拿軟棉沾了溫水擦拭她幹裂的唇,對當日那般粗暴對待她後悔得要死。
秦香梔面色冷白,額上不停滲著細細的汗珠兒,身上一直在抖,體溫卻高得嚇人。失了顏色的唇一直囁嚅著,林世箜俯耳湊上去,卻聽她唸叨著:“阿郎……”
林世箜終於沒能忍住,一滴眼淚落在她唇上。
他抓著秦香梔無力的手像個小孩子似的嗚咽,端藥進來的薛空嚇了一大跳,老父親般拍著他背撫慰了半天,心頭是感慨萬分:想當年林大將軍遇見女子從來都是繞道走,誰能想到他也會有今日?
這天傍晚,林世箜伏在秦香梔床頭,一遍又一遍為她擦拭著額頭和手。
她的手曾那樣潤澤如軟玉,握在他大掌中如一朵小小的花兒,那玉指曾無數次蜷成一團撓著他掌心,撓得他心癢難耐,她卻跳起來跑開了,咯咯笑著,在遠處沖他做鬼臉。
林世箜眼眶發澀,眨眨眼睛,卻發覺那小小的手指稍微動了一下。再一眨眼,秦香梔已經抬起指頭,像抓什麼寶貝似的抓住了他的手指,雖然無力,卻足以使林世箜驚喜若狂。
他撲到秦香梔臉前,看著她半開半合還不甚清醒的雙眼,大聲哽咽道:“阿香,你終於醒了!”
秦香梔透過沉重燒灼的眼皮,模糊看到他數天未刮鬍茬的臉,覺得似乎與記憶中的林世箜不太一樣,動了動腦袋,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
阮俞京的日子可就比秦香梔難過多了。
他不明不白替林世箜受了冷箭,不明不白中了毒,身邊還連個能照顧他的可心人都沒有。
他從掛滿深紅帷帳的錦床中伸出手去不耐煩揮著:“去去去,你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不知打翻了幾次水盆的大將晁關青見自己受了嫌棄,心痛望向國主,見他一臉堅決不要自己伺候的神色,只得悻悻退了出去。
阮俞京此時脫了銀甲,身上隨便掛了件白錦睡袍,露出那半個受了傷的白淨肩頭來,殷殷血絲猶從傷口中滲出。他撥開拂在傷口上的發絲,將長發全數攏到另一邊肩頭,看去如墨潑撒在白絹上一般。
醫師為他清洗了傷口,除了半數毒素,還有一半需慢慢調養方可逼出。這樣回了阮俞京之後,國主悶哼一聲“嗯”,示意他也退下去。
阮俞京將錦帳中香爐撈過來,抱在懷裡細細聞著驅逐帳中藥味兒,歪靠在軟枕上,半晌,幽幽出了口氣。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那天林世箜突然褪去滿身殺氣,一臉驚恐將後背暴露給他這個敵人,奔過去抱著那女子跪坐在地上的崩潰模樣。
還有那個饒是令他阮俞京也目瞪口呆的,戰場上的深吻。
阮俞京皺著眉頭想了半日,發覺自己在對手眼中還不如一個女子,頗有些不爽。
“看來我給他的教訓還不是很夠啊,才教他如此輕視我。”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好奇那究竟是怎樣的女子,那樣的吻又該是個什麼味道。
恰巧有侍女端藥進來,跪伏在他帳外道:“國主,藥已經熬好了。”
“嗯,端上來。”
阮俞京懶洋洋道。
侍女低頭起身,恭恭敬敬掀開帳子跪行進去,將鑲滿珠玉的藥盤舉至頭頂,眼睛看著繡花地毯,不敢向上抬起半分。
這位國主表面美貌溫和,處理人事卻向來心狠手辣,誰也不敢逾矩。
阮俞京半躺著抬起手去端金碗,看見裡頭黑乎乎的濃稠藥汁,不覺皺了皺眉,一翻手腕便揮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