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見皇帝被襲的宮人早已嚇破了膽,顫巍巍跪下,抖著聲音尖叫道:“是懷王妃!是懷王妃刺傷了皇上!”
太後的目光如電射來,甄榛滾落在地上,侍衛的劍紛紛指著她,此時的形容已是狼狽不堪。太後一眼就看到她的手上染著鮮血,接著,看到了幾步開外,一支染著鮮血的簪子,頓時目光一凝,剎那間,眉間雷霆滾動——
宗親命婦的用度皆有規矩,什麼品級就用什麼品級的物件,連一個花紋都不能錯,太後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懷王妃的東西。
人證物證俱在,還何須多言?當即,太後怒然喝道:“來人!懷王妃心存不軌,謀害皇帝!給哀家打入昭獄!”
“慢著!”甄榛掙紮著,“我並非有意刺傷皇上!也並非我最先動手!眾目睽睽之下,我豈會自不量力謀害皇上?!”
太後冷聲一笑,“依你所言,難道是皇上先對你動手?!”
她的目光往四周一掃,眾人只覺得心頭一震,吶吶不敢言。
甄榛張嘴欲說,卻在目及周遭眾人時,心頭一涼:是啊,她還能說什麼?說惠帝想害死自己的孩子,而且是親自動手,她迫不得已才加以反抗?誰會相信?惠帝自己斷然不會承認,而這裡都是他的人,但凡能在宮裡生存下來的,誰沒有幾個心思?只要細細一想,說實話不但無法水落石出,還會搭上自己的小命,還會有誰為她說話?即便有人為她說話,可一介小小的奴才,誰會相信?
“懷王妃在看什麼?”
太後冷聲笑道,話語中不無譏諷之意。
甄榛一驚,瞬間明白了太後的用意:秦氏就在這附近,若是她此時前來,恐怕易生事端,到時太後再給秦氏定一個罪名,與她一起發落,那睿王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只怕到時候皇帝便有理由整治睿王了。
思及此,甄榛不再反抗,眼下這情形,不管如何據理力爭都是無意義的。雖然她現在的罪名是行刺皇帝,但畢竟是記入玉牒的王妃,縱然要定罪,也需要經過一系列過程才能對她進行處置,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孩子。秦氏想必很快就會知曉此事,睿王自然也會獲知此事,屆時再從中斡旋。
見她配合,侍衛並沒有拘著她,抬腳欲走,餘光之處瞥見幾個人影,卻是甄容不知何時已經到來,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幕。
甄容的表情淡淡的,目光靜如止水,就在甄榛看來的那一瞬,也如同古井中的深水般,沒有一絲波紋,彷彿她只是一個看客,眼前的一切都不過一場戲而已。
甄榛收回目光,沒有停留,心中只有一個疑問:這件事,究竟與甄容有沒有關系?
惠帝的傷勢並不重,只傷在皮肉上,經太醫包紮之後,已經並無大礙,劉貴妃哭哭啼啼,看樣子嚇得不輕,惠帝嫌她吵,沒多久便打發她回宮去,太後有些不滿,卻沒有說出來,轉臉看著靜坐著不言語的皇後。
“聽說是皇後召見懷王妃?”
太後的聲音十分低沉,有種山雨欲來之勢。
甄容眉目低垂,輕聲答道:“是,兒臣與懷王妃有些過節,本想叫她來教訓一番,沒想到皇上會在路上遇到她,也沒想到她竟如此大膽,竟敢行刺皇上。”
說到這裡,她緩緩起身,“說起來也是兒臣惹起的事端,才讓皇上遭此劫難,幸而皇上無事,否則兒臣縱死也難辭其咎……”便作勢要拜下去,以此謝罪,惠帝見狀連忙出言相阻:“你這是做什麼?懷著身孕還作此大禮,朕什麼時候說怪你了?快快起來!”
此話一出口,太後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惠帝覺察太後顏色不對,旋即意識到自己方才太過急切,沒敢再多言。太後強忍著一口鬱氣,目光銳利如刀的看著甄容,斥道:“你身為一國之後,母儀天下,當以身作則,豈可如市井刁婦斤斤計較,睚眥必報?!”
她口中雖是嚴厲,神情卻明顯放鬆許多。誰都知道她和甄榛之間明爭暗鬥已久,給對方暗下絆子再正常不過,是以,甄容的話看起來荒唐,卻是最有可能也最為正常的理由。同時,甄容這般毫無顧忌的將緣由說出來,旁人看來未免不懂變通了一些,但正是因為她的直白,她的不知變通,反而令太後得以安心——太後本就不屬意甄容為後,她既然只有如此城府,日後要對付起來便不是問題。
聽到太後的訓斥,甄容也不反駁,只溫順的回道:“是,兒臣知錯,謹記母後教訓。”
“罷了罷了。”太後見著她就心煩,不耐煩揮揮手,道:“念你初犯,哀家也不追究了,即日回去面壁思過,抄五百遍婦德。”
“是,母後。”甄容乖巧的應下,施了個禮,便帶著自己的人轉身回中宮。
太後見她遠去,冷冷一笑,回頭看見惠帝坐在榻上愣愣出神,一副魂遊天外的模樣,頓時心生不滿,連連叫了兩聲也沒反應,她怒然一喝:“皇上!”
惠帝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見太後滿臉怒色的看著自己,這才驚覺自己竟又失態了。他自小便對太後心存敬畏,見太後發怒,不禁有些膽顫,“母後喚兒臣是為何事?”
太後一副怒其不爭的神情,“此時無人,皇上可以將方才的事告訴哀家了罷?”
太後一語,將事情關鍵點出。
方才她斷然定下甄榛行刺皇帝的罪名,但實際上並不相信甄榛會蠢到眾目睽睽之下行刺皇帝。甄榛此人她也接觸過不少次,那懷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她大概也瞭解,當時皇帝左右侍衛環繞,她自己只帶兩個婢女,且身無利器,最為重要的是她原來打算出宮的,如果不是恰好被皇後召見,又恰好遇到皇帝,她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沒有懷過孩子的人是不會明白,當一個婦人有了孩子,她的眼中便只有孩子,為了孩子可以犧牲一切,這種情況下,甄榛是不會冒這麼大的危險行刺皇帝的。
如此便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惠帝先動的手,她這個兒子是個什麼品性,她自己再清楚不過,城府是有,計謀也有,也下得了狠手,卻沉不住氣,所以這整件事,最有可能的便是惠帝做了什麼逼迫甄榛的事,才使其不得不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