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讓她睡意全無。
賈氏來清泉居做什麼?方才不還是大發雷霆,跟父親爭執不下的嗎?這麼快跑過來,難道是為了求父親的原諒?
甄榛如此想著不是沒有可能,賈氏最擅長的就是伏低做小,博取人的同情心,否則當年父親也不會迷上賈氏,生生冷落了她的母親,更在母親去世後,讓父親將她扶正。
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世間薄情之人莫不如是。
甄榛掀起簾子,見賈氏也坐著一頂暖轎,帶著心腹丫頭綠芙,在她挑起簾子的時候,賈氏也正好看過來。
養尊處優的生活,讓賈氏看起來顯得比實際年紀要年輕,她年少時也是生得美貌,二十年白駒過隙,她的相貌沒有太多改變,氣質卻是越發的雍容華貴,已然找不到當年低頭做宮婢的模樣——她這些年過得很是不錯呢。
甄榛心底冷笑,又有些悵惘,倘若母親還活著,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原來是榛兒啊……”賈氏的聲音意味深長。
甄榛看著那張保養得體的臉容,只恨不得撕成碎片,面上卻毫無表情,早晚有一天要她生不如死!
“你來這裡做什麼?”春雲也在清泉居裡,賈氏去清泉居,難保不會再對春雲下手。她總覺得賈氏有恃無恐,就好似上次刺客的事情,她以為就算父親不相信那封勒索信,至少也會有一些風波,沒想到就那麼悄無聲息的壓下來。陸清清覺得這也是為了她的名聲考慮,畢竟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被刺客劫持過,傳出去了,總有點惹人閑話,然而賈氏請了幾位夫人,分明就是為了散播流言。
這件事總有點玄妙難言的地方。
不過她也沒指望甄仲秋能保護自己,當年母親和她就在他的眼皮下被人謀害,他半點也不曾發覺,要不是她命大遇上貴人,此時這世上早已經沒有她甄榛這號人。
“今日我打了春雲,卻是因為她犯了規矩——春雲既然已經是你父親房裡的人,我這個做夫人的,就有責任為你父親管好不聽話的下人。”賈氏嘴角噙著淡笑,可是甄榛能感覺到她眼底的冷意,“我倒是從來不知道,榛兒原來這麼會調教下人。”調教得爬上了自己父親的床。
甄榛自是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風輕雲淡的說道:“夫人謬贊了,比起夫人,我這手底下的人差遠了,為了父親好,我倒是希望她能向夫人多多學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最好不過。在甄家,山雞變鳳凰又不是什麼稀奇事。”
她語聲清婉動人,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刺人,漫不經心間,卻透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那是位尊者俯瞰卑微者的不屑。
一個宮婢可以變成丞相夫人,只要有時機,另一個奴婢取而代之有不是沒有可能。
甄榛的一字一句都戳到賈氏的痛腳上,卑微的出身,縱使而今身居高位,也無法掩蓋曾經的事實。
賈氏咬牙,只恨不得撕了這牙尖嘴利的少女。
待甄榛離去,賈氏暗恨了一會兒,才勉強恢複常色,“沒想到她能解了那小賤人的毒……上次萬無一失,也能讓她逃過,我總覺得她還隱藏著實力……”
“下在春雲那小賤人身上的毒算不上奇毒,只要有銀子,在江湖裡不算難找,她能拿到解藥也不奇怪,之前夫人您要小心行事,所以孔嬤嬤那邊一直不見動靜,倘若夫人懷疑,不妨試一試?早些確定也好早些安心。”綠芙也學了幾分孔嬤嬤的察言觀色,見賈氏心有疑竇,便主動提出意見。
賈氏聞言沉吟了片刻,道:“她本來應該回不來了,卻……難道她覺察了當年的事……”她近乎自言自語的說著,突然牙咬暗恨:春雲那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今竟然還想爬到她的頭頂上去!
綠芙在賈氏身邊伺候的時間並不長,遠不及孔嬤嬤那般知根知底,聽賈氏說起當年事,隱約猜到估計是賈氏做了什麼對不住甄榛的事,卻不知究竟是什麼事。她知道賈氏自己不說,她不能主動去問,不然就像上次說起丞相時一樣,明明是好話,卻招來無名怒火。
早前她也以為丞相跟夫人琴瑟和諧,可單是從今日的事就能看出來,二人並非傳言中那般恩愛——甚至,她覺得有些怪異,似乎兩人之間隱藏著什麼,心照而不宣。
“回頭去跟孔嬤嬤說,絕對不能讓那小賤人有孕。”賈氏語聲淡淡,卻透著無盡的寒意。
綠芙點頭道:“夫人放心,孔嬤嬤早就做了。”
賈氏的臉色陰晴不定,“回暖香院,不用進去了。”
“夫人不去跟老爺……”綠芙愕然,卻瞥見賈氏一臉的冷漠。
“不用了。”冷冷漠漠的三個字,透著沉沉的死寂,彷彿兩者從此毫不相幹,直如陌路人。
“你難道不知道,讓他上心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當年韓氏不就是……”
賈氏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聲喃喃,嘴角慢慢掛上了一絲詭異的冷笑,姣好的臉容竟不滿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