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一聲輕響,一陣冷風吹進來,帳幔輕拂。
春雲狠狠的打了一個激靈,偏頭看見甄榛彷彿一縷幽魂飄進來,斑駁光影之間,那雙眼睛明亮如幽冥鬼火,說不出的陰森。春雲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想後退,奈何一動就牽動身上的傷口,痛得她幾欲暈過去。
“別……別過來……”
“是二小姐來了,你這是怎麼了?”一個明顯不滿的女聲傳來,春雲認得這個聲音,是最近在甄榛身邊伺候的青蘭。
聽到青蘭的聲音,春雲心下略安,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原來是甄榛伏在青蘭的背上。到了床前,青蘭將甄榛放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看模樣是甄榛的腳受了傷。
甄榛掃了一眼春雲的傷勢,微微冷笑道,“竟然下這麼重的手,分明是想傷了你的身子,叫你無法受孕。”
春雲被這個訊息驚住,為何醫正沒說起這事?她現在連妾都不是,唯一的資本就是比賈氏年輕,待甄仲秋厭倦了她,那她就只能任由賈氏魚肉,落到賈氏手中,恐怕直是生不如死。可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即便是庶出,也是甄氏的血脈,再怎麼沒落也少不了一身榮華富貴,這是她所能有的最可靠的依仗。
“你也莫要驚慌,小姐我自有辦法保你。”她揮揮手,一旁的青蘭便遞上一個食盒,甄榛接過來,從裡面取出一碗熱氣騰騰的參湯,“你才受了重刑,要注意調理身子,免得以後氣血虧虛落下病根。”
春雲望著那遞過來的湯匙,臉色刷的一下白了,目光閃爍,好似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以前在南方的時候,我身子弱,你每日都會燉一碗參湯給我喝,效果果然很好,今日就輪到小姐我來伺候你一次,喝了吧。”甄榛嘴角含著淺淺微笑,柔聲勸道。
春雲的額頭滲出冷汗,只覺得四肢僵硬,望著那碗熱氣嫋嫋的熱湯,眥眼欲裂。
暖意融融的屋子裡,竟生出些許寒意來。
良久,春雲才找回自己的言語:“小姐,小姐言重了,那是雲白山的大師醫術高明,才將小姐治好的,春雲做的那些事算得了什麼……”
初到南方的時候,甄榛確實很虛弱,太醫說她先天不足,這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病根,春雲那時候每日都會燉一碗參湯給她喝,但她的身體依舊一如不如一日。
直到她落水獲救,遇上白雲山的大師,也就是甄榛的師父,才堪堪好轉起來。
甄榛一直也以為自己是福薄壽短之人,直到遇上師父,得知自己病弱至此乃是人為,才幡然醒悟那害自己的人就是身邊之人。後來她拜師學藝,藉口冬季要上山修養,避開春雲的監視,與秀秀雲遊四方——
這些都是春雲所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只是甄榛遇上了一個好大夫,幸運的撿回一條命,並且將一切都歸咎於賈氏——賈氏確實是最初害甄榛的人,但是在南方卻是她下的手,分量下得很輕,輕得連太醫都不曾覺察,但是在甄榛身體好轉之後,她忌憚於白雲山的師父,不敢在下手。
所以,當甄榛端著參湯低到跟前,便叫她想起了自己對甄榛做過的事情,心虛之下,也畏懼不已。
她害怕甄榛也這麼對自己。
“總之你那一份情意,我甄榛銘記在心,此生不忘。”
聽到這情深義厚的保證,春雲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冰涼了,不知為何,那款款平和的語聲落入她的耳中,不是姐妹情深,而是最深惡的詛咒:此恨銘記在心,此生不忘!
抬眸,只見甄榛臉色沉靜下來,她那雙黑嗔嗔的眸子透過熱氣望過來,似乎連語聲也飄渺起來——
“你放心吧,我雖然不待見你跟了父親,但終究主僕一場,我也希望你能好過。父親膝下無子,家業無人繼承,倘若你能生下男丁,賈氏就再無翻身之日,甄家也不需再犧牲我跟望族聯姻來保住地位,於我而言,卻是再好不過。”
一字一句,款款道出,彷彿帶著誘惑人心的魔力,勾起人心底最隱秘的慾望。
春雲眼中光芒大盛,雖然對甄榛還有些疑竇,卻不再顧忌那麼多。
又勸慰了兩句,眼見著春雲沉入睡夢中,甄榛望著春雲略顯不安的睡顏,嘴角微微一哂,柔和的目光逐漸冰冷……
清泉居裡的竹子都凍成了冰條,寒風一吹,丁玲作響,有如玉石相撞,卻也煞是好聽。
冷風拂亂額發,甄榛粉嫩的臉頰被吹得通紅,寒氣逼人,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哆嗦。
她嘆了口氣,冰冷的雙手攏了攏衣領,心中嘆息:雖然有師父精心調理,撿回了一條命,終究是大傷了身體……
才出清泉居的大門,甄榛就遇上了賈氏。
彼時甄榛因為腳傷,行了暖轎前來,今天受了驚嚇,又是受了傷,正是倦意襲來的時候,突然聽到暖轎外面傳來青蘭的聲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