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路的時辰,墨辛敏銳的發現昨日陪嫁的喜婆不見了,換了幾個面生得緊的僕婦,而美輪美奐又龐大的花轎亦換做了幾輛尋常馬車,聲勢浩蕩的送親隊伍憑空消失了般無影無蹤,她懷疑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睜開,卻看見元大人已然俯身在跟前,“微臣給郡主請安。”
墨辛奇怪的問:“元大人,發生了何事,陛下呢?其他人呢?他們都去哪兒了?”
“回稟郡主,蒼岌地處高地,山勢險要,一旦入冬便會大雪封山,陛下擔心此去人多延誤了行程,於是連夜先行出發趕路,順便提早回都城安排迎親事宜,因為昨夜郡主歇下了也就沒來得及細細稟明,陛下讓微臣代為轉達歉意,請郡主見諒。”
是這樣嗎?遲瑰一向心細如發,這麼重大的事情為何沒有提前告訴她?墨辛滿腹疑惑,就算急著趕路也沒有必要如此倉促的將她拋在驛站,弄得活像外出行商時附帶的女眷,區區一夜之隔遭遇便天差地別,她雖不講究排場,卻也過於簡陋了點。
詠芫一眼看穿她心思,遂解釋道:“陛下是考慮到路途遙遠,恐會招致歹人覬覦,所以輕車簡從,只為掩人耳目。”
元大人的話中縱使多有漏洞,但出門在外墨辛不好再做計較,至少身邊的都是“孃家人”,往後路上彼此照應也算舒心,便讓僕婦扶上馬車。
詠芫吐了口氣,前後檢查了一遍,大手一揮,車輪齊齊滾動,一行人迎著朝陽啟程出發。
墨辛靠坐在車廂內,窗外冬日景色蕭條並無可看性,而規律搖晃的車身直叫人昏昏欲睡,她撐著眼皮看了一卷經文便哈欠連天,陪侍一側的女侍取了條皮裘毛氈蓋到她腿上,“郡主若是困,眯一會兒吧。”
“什麼時辰了?”
女侍回道:“快午時,就要傳膳了。”
冬天白晝短,用完午膳沒多久,天色昏黃,日頭西偏,墨辛無聊的撩開窗簾看了看,元大人策馬騎行在旁,仿似發覺到她的視線,他彎低腰,湊過來問:“郡主有何吩咐?”
“到哪兒了?”
“稟郡主,剛入雲河府地界,今夜我們將宿在緇縣驛站。”
雲河府?墨辛蹙眉,“怎走這邊?去蒼岌不該走林華道更近麼?”
詠芫笑笑,“稟郡主,林華道前些日子遭了災,多處路橋受阻不便通行,故而改道雲河府。”
原來如此。墨辛放下窗簾,低頭一想總覺得隱隱不對,至於哪裡不對又說不出所以然,手指無意識的摳著裙裾上的精繡雲紋,冷不防馬車嘭的一震,馬匹嘶鳴,車子戛然剎停,墨辛不備,指尖順著裙褶一劃,整個人往前撲去,“啊……”
“郡主!”女侍嚇得臉色一白,七手八腳揪住墨辛的衣袖,免了她滾出馬車之虞。
須臾詠芫猛力掀開車簾,大聲喝道:“郡主,請速速下車!”
這廂墨辛人仰馬翻都還未搗勻氣,被他一喊岔了氣,不停咳了起來,可詠芫等不及了,一把拉起墨辛,“郡主得罪了。”
話音未落墨辛已被他拖下了車,車外不知何時颳起了北風,橫掃的風勢卷著塵土灌了墨辛滿口滿鼻,咳嗽更加劇烈,還嗆出了兩行清淚,模樣好不狼狽,然而詠芫彷彿被鬼追似的拽著她就跑,莫名所以的她一腳高一腳低沒跑兩步便摔向地面,“郡主!”
詠芫趕忙扶起她,墨辛這才越過他的肩頭看清前方幾騎玄黑鐵騎沖入車隊,正與護衛短兵相接,刀來劍往發出鏗鏘的金石碰撞聲,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敢情他們遇上攔路打劫的強盜了!
遙遠處仍有兩騎虎視眈眈的立在一座土丘上,見著墨辛一騎倏然揚鞭抽打馬臀,馬兒吃痛一嘶,撒開四足狂奔,帶起滾滾黃沙,不偏不倚直直沖著墨辛這邊而來。
詠芫沉喝一聲,“郡主快跑!”
墨辛根本沒法消化眼前突發的狀況,惶惑不解的讓詠芫繼續拽著往前跑,“元,元大人……怎,怎麼會這樣?”
詠芫一時無語,咬緊牙關拼命帶著墨辛沖進路邊草叢,一邊撥開攔路的雜草一邊交代:“我引開他們,你往西邊跑。”
“不行!”墨辛想也不想就否決了,膽敢在管道上劫持商隊,這些人分明是亡命之徒,元大人落到他們手裡豈有活路?
“郡主聽我說,你萬萬不可被他抓住,西邊就是緇縣縣城,縣尹會庇護你,而且女王陛下很快會派人來接你的。”
“可是,你呢?”
“我會沒事的,甩開他,我自會到縣衙找你。”
聽詠芫一口一個“他”,莫道是他知道強盜身份?墨辛頓時驚疑不定,是她想多了麼?
詠芫溫文俊秀的臉被半人高的雜草劃出幾條血痕,他扯下墨辛的紅色鬥篷往自己身上一披,接著又推了她一把,“別浪費時間了,快跑。”
“元……”不及喊全,詠芫已經扭頭沖向了另一邊,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墨辛握緊拳頭,轉身朝西邊奮力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