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外的海灘上聚集了大批獨島的百姓,將原來專門用於處決海盜的絞架圍得水洩不通,有別於過去絞死海盜時的群情激奮、大快人心,今日除了規律的海浪聲之外竟然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人們均沉默的看著十幾個押跪在地等待行刑的死囚,場面顯得尤為詭異。
與此同時,正星殿外詠葭聽完宮人的回複,臉色不由得一片鐵青,沉聲問:“你有沒有稟明陛下,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與他商議?”
宮人恭敬的彎著腰,“回女爵爺的話,老奴已經稟明陛下了,不過陛下說今日不見任何人,實在抱歉,還請女爵爺見諒。”
詠葭不死心,又道:“麻煩你再進去稟告一聲,我必須馬上覲見陛下,晚了就真的來不及了。”
宮人淡不可聞的嘆了嘆,“女爵爺,老奴知道您為何事急著見陛下,可陛下……老奴實在無能為力,女爵爺您請回吧。”
詠葭眯細美眸,投射出的淩厲精光越過宮人死死盯著緊閉的宮門,似乎在思索有無必要硬闖進去,而此時身後隨行的墨淵輕輕咳了一聲,“爵爺,別為難他了,咱們可否借一步說話。”
詠葭側過頭冷冷的瞥他,墨淵平靜的回視,最終詠葭捏緊拳頭轉身走開,宮人鬆了口氣,“恭送女爵爺和郡王。”
墨淵看著前面詠葭挺得筆直的脊樑,莫不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加快步伐追上她,“詠葭,這畢竟是他的國事,照道理我倆均無權過問。”
詠葭頓住,咬著牙說:“道理誰不懂?可總不能明知是錯的還要為了所謂的‘道理’泯滅良知吧?”
墨淵道:“其實換個立場來評判,陛下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太後專權時那些佞臣昏官助紂為虐,禍國殃民,落得今日下場根本罪有應得。”
“那他們的妻兒族人呢?”詠葭反駁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犯錯的人認罪伏法天經地義,何須牽連三族,一個不留?”
“澤彼律法甚嚴,滅族之事屢見不鮮,更別說陛下剛剛經歷喪父之痛,他能不嚴懲嗎?”
“這不是理由!”詠葭拔高聲音,“如果他的做法是英明的,是深得民心的,為何現在刑場上的老百姓沒一個歡欣鼓舞的?郡王,您真應該出去看看等待行刑的死囚們,全部都是老弱婦孺,甚至還有一兩個才蹣跚學步的小娃娃。”
墨淵當然清楚刑場上的情況,於是啞口無言,詠葭接著說:“我是個殺手,自認心狠手辣,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但也忍受不了這般殘忍的事情。”
她替遲瑰賣命,殺人如麻,卻謹守一條原則:不殺手無寸鐵的老人和小孩。今日宥連策的作為實在讓她心寒齒冷,就算他是替父報仇出氣,可拿無辜的人開刀,跟狠辣陰毒的太後又有何區別?一樣禽獸不如!
墨淵見她越說越氣憤,而眼神越來越冰冷,不禁有種不祥預感,“你……打算如何?”
詠葭抿著唇不答他的話,墨淵倒抽口氣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別告訴你打算去劫法場。”
她仍是不答,但墨淵卻知道自己猜對了,他趕緊一把抓牢了她,“千萬別做傻事,這裡不是北錫,在澤彼你只是過客,旁觀即可。”
“我沒法‘旁觀即可’。”詠葭掙紮兩下,不料文弱的他力氣倒挺大,於是怒瞪他,“難道你就做得到?”
“滿朝文武不滿陛下做法的大有人在,你不也看到了霧吹大祭司因為極力反對而被禁足面壁了?以他的權勢以及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都這樣了,我們能如何?就算你憑意氣救下那些死囚,之後呢?他們又將何去何從?你管得了一時管得了一世麼?到頭來陛下一樣可以置他們於死地,不但救不了他們你跟著搭了進去,根本得不償失,明白嗎?”
宥連策不惜以罷朝來拒絕一切忠言進諫,霧吹大祭司便是頭一個殺雞儆猴的犧牲品,儼然擺明態度他這次是鐵了心要誅殺所有太後黨羽及其三族連坐,倘若她真將死囚救下,無疑是對他絕對王權的挑釁,可想而知他定不會輕饒。
詠葭秀眉擰成死結,與墨淵僵持了一會兒,突然一洩氣,垂低頭無力道:“他本不該是這樣的……”當初他出巡到摩羅撒,萬人空巷迎接他熱烈喧天的景象歷歷在目,他是深受百姓愛戴崇敬的君主,多年勤政愛民的努力居然因一念之差而付之東流,怎不叫她痛惜遺憾?
墨淵松開她的手,“詠葭,給他一點時間,此番他遭受的創傷的確太重太重了。”
詠葭抬頭看他,滿目茫然落寞,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我不是不給他時間,只擔心他,積重難返。”
墨淵聞言一怔,想到這個可能性,心情油然沉重,“所以,你會一直陪著他麼?”
詠葭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確定的反問:“你認為他還需要我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