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接旨進宮的貴族大臣們都在奇怪此時王室正值多事之秋,陛下和王後娘娘怎麼還有興致設宴看大戲?而且今天宮裡的氣氛很異常,一排排熊熊燃燒的火把明亮如同白晝,侍衛人數眾多,個個身著鎧甲戰袍,神情凝重,將偌大的宮苑圍得水洩不通,彷彿不是大宴賓客倒像是逼人上刑場。
雖然各司各部均有官員出席,可都是同一個派系的人,幾個身份高貴的外戚忍不住竊竊私語:“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大家一頭霧水,面面相覷找不到原因,好像他們這些人在一個時間裡遭遇到同一個莫大的謎題,答案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將逐漸浮出水面,但也許人們不一定樂見。
在官場上打滾了多年照理說不會如此缺乏敏銳性,察覺不到今夜種種的異象背後所涵蓋的危險因素,怪只怪他們太夜郎自大,平日裡仗持著王後娘娘的庇護作威作福慣了,最大的對手長公主又因為詠葭堡主自殺和贏庭的悔婚攪得陣腳大亂,昨日連夜出宮避走逐香堡,於是他們壓根兒沒有把總是態度溫和,舉止謙遜的翁科查防範起來,因此當殺戮的矛頭豁然指向他們時,像一隻只待宰的羔羊走進了狼群設下的陷阱卻不自知……
逐香堡。
墨淵端著藥碗推門而入,貝嵐聽見動靜轉過頭來,不解的問:“淵兒,你這是幹嘛?”
墨淵看著她說:“是時候該給解藥了。”
貝嵐眯細鳳眸,冷淡道:“那也勿需著急這一時半會兒。”
墨淵搖頭,“不管有沒有害處,畢竟是毒藥,在體內多滯留一刻,危害便多一刻。”
貝嵐儼然沒聽進他的說辭,“淵兒,你可知道這是你第一次違悖我的意思。”
“殿下言重了,我不是違悖,而是諫言,如若您執意反對,我這就將湯藥倒掉。”說著調頭要走。
貝嵐突然笑起來,“不必了淵兒,想來這碗解藥亦是你第一次親手替別人熬的吧?倒掉多可惜,端過去給詠葭喝了。”
墨淵定住腳步,文不對題的來了一句:“不是您以為的那樣。”
貝嵐挑眉,繞口令似的問:“噢?你以為我是怎麼以為的呢?”
墨淵面無表情的又調回頭,看也不看貝嵐徑自走向床榻,但當他即將越過貝嵐時,她開口道:“她的心不在你身上。”
“遲早不是問題。”
“可卻決定了很多事情。”
兩人打啞謎一般的對話,然後墨淵選擇沉默,走到榻前,彎腰輕巧的將昏迷的詠葭扶起,讓她靠著自己,再將藥汁一匙一匙的喂進她嘴裡,神情專注。
貝嵐還想說些什麼,但見他這樣子縱有滿腹擔憂也說不出來,再者只怕說了某人亦聽不進去,別看墨淵性子淡漠,卻異常驕傲,不喜旁人指手畫腳,其實說穿了又一個死心眼。
湯藥剛喂下去幾口,一個女侍慌慌張張的沖進來喊道:“啟稟長公主,都城那邊火光沖天,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辦呀!”
貝嵐倏然一怔,接著揚聲呵斥道:“放肆東西,滾下去!”
沖撞了主子的女侍嚇得臉色發白,幾乎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貝嵐慢慢踱到窗前,貝嵐城方向果然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與黃昏時分的血色殘陽竟極為相似,許是上天給的預示,新舊更疊必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出生成長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皇宮變成了一片火海,貝嵐不禁唏噓。翁科查這次動了殺機只怕她那軟弱無能的侄兒和跋扈專橫的侄媳婦小命難保,最可惜的是那些尚年幼的王子公主們,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在黎明到來前將不複存在。
罷了,她長嘆一聲,全是從她皇嫂那代開始淤積下來後宮幹政、外戚霸權不斷惡性迴圈形成的禍害,倘若侄兒雄才偉略,在她極力推行改革時抵住所有阻力堅持到底的話,她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隔岸觀火,無動於衷。
身後驀地響起一串細微的輕咳:“咳咳……”
貝嵐循聲回頭,“醒了?”
墨淵拿開藥碗,一邊用帕子不甚熟練的擦拭詠葭溢位嘴角的藥汁,一邊喚道:“詠葭?”
詠葭顯然尚未轉醒,眼皮緊緊闔閉,無知無覺的倚靠著墨淵,貝嵐說:“估計藥力不會馬上發散,且等明日看看如何。”
墨淵夾著幾分懊惱,沒伺候過人的他讓她嗆著了,於是將人放平,侷促的站起身,“還是叫嬤嬤過來喂藥好了。”
貝嵐想笑,“沒事兒,不用太緊張。”
墨淵拂拂衣袖,恢複平板表情,“殿下,我告退了。”
“嗯。”貝嵐揮揮手,視線再度轉向窗外,這樣的夜的確適合一人獨處。
將走的墨淵側目瞥了瞥神色複雜的貝嵐,她眼睛倒映著紅光,遠處家族血親正遭受滅頂之災,饒是寡情冷硬的人多少也會難受,然而她選擇要走的路註定孑然一身,沒有任何牽掛及牽絆,所謂高處不勝寒指的就是這個了。
宮裡歷經一夜的殺戮,隨後蔓延至整個貝嵐城,王後黨的餘孽、家眷、産業統統抓捕查抄,受牽連的貴族高官具淪為階下囚,突如其來的謀反叛亂讓百姓陷入空前的大騷亂當中,紛紛湧向城外。
翁銳陣帶著一隊兵馬將贏府圍得水洩不通,準備逮住贏庭大卸八塊以解心頭之恨!
刮掉一臉髯須換上平民的衣服,贏庭混在急著出城避難的人群裡,大搖大擺打翁銳陣面前走過,聽見他高聲發號施令道:“進去活捉了姓贏的混蛋,本將要親自砍他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