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群換上秋裝的宮女翩然走過,負手而立的贏庭止不住滿心寂寥,掐指一算已有二十一天未見過詠葭了,原以為在宮裡當差見面是容易的,豈料未得長公主通傳召見,他一個一天只需來點個卯便可回家的小小主簿休想挨近後宮半步,而貝嵐顯然有意不讓他們相見,除了派遣幕僚秘密與他論政議事,根本不曾露面。
不知她,可好?
那日她負氣離開,倔強卻悲慼的背影始終縈繞心頭不去,他曾保證過讓她平安回去跟哥哥團聚,誓言尚未實踐卻先傷害了她,這種行徑跟汲汲營營、機關算盡、視人命為草芥的遲瑰有什麼分別?日複一日累加堆積的歉疚感如一塊大石頭壓迫得他窒悶難受,真希望有機會能跟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不然給她打罵一頓也是好的,否則怎生痛快得起來?
躊躇徘徊間出宮的時辰便到了,贏庭落寞的往宮門走,像他這般可有可無的小吏自然不同其他朝廷重臣得以出入正殿正門,不過專供宮廷內務使用的宮門卻顯得比平時繁忙,車水馬龍。自從太後薨世宮鬥由暗轉明,懦弱的北錫王一直聖體抱恙,朝會擱置多時,雖仍有盡忠職守的朝臣每日堅持進宮朝見,但宮中冷清蕭條亦是不爭的事實,這會子又為著什麼事兒這麼的熱鬧?
也不能隨手抓個人來問,贏庭觀望片刻便遞了腰牌出得宮來,往常接他回府的馬車早停在外面,剛一掀開轎簾,一眼瞧見裡頭坐了個人,贏庭不動聲色上了車,那人抱拳,“贏大人,好久不見。”
“久違,墨大人。”贏庭回禮。
這邊廂車夫揚鞭催馬上路,車內兩個大男人便不再多言,而相隔重重宮闈的另一邊貝嵐攜同詠葭正乘著鑾駕車馬浩浩蕩蕩回宮。
他們,失之交臂。
莫看贏庭現在只掛了虛銜,可他敏感的身份免不了引起旁人注意,墨淵亦同,如若讓其他陣營得知他倆公然碰面,必然風波驟起。因此馬車並未直接回贏庭府邸,繞道城外一處別院,這些天他亦是在此與貝嵐的幕僚們會晤。
書房裡,幾位先一步到達的幕僚已經圍坐在一起,見贏庭和墨淵來,逐一起身見禮,大家均是務實之人,簡單的寒暄過後即刻進入正題。
“外戚依仗雄厚的背景不斷斂財,賣官買官、貪贓枉法,在民間名聲風評很差,太後尚在時還稍微克制些,如今更加無法無天,陛下曾有意削弱他們的權利但為情勢所迫也只能放任不管了。”
桌上鋪開大量掌握的事實證據,墨淵一言不發的拿起其中一份卷宗看,發言人清楚這位的脾性,有話直管將無須在意他的態度,若有異議他自然會講,於是說:“利用這個弊端製造外戚與國相間的矛盾,打破他們兩派表面上維持的太平。”
果不其然墨淵開始發問,不過不是針對發言人而是問一旁的贏庭:“你的想法?”
卷宗全是北錫文,嬴庭一般不看,他只聽,因為比別人少了一項優勢,必然要付出更多精力,然而今天明顯有點心不在焉,盯著卷宗上工整字跡出神。
半晌未得到回應,墨淵揮手讓面面相覷的幕僚退下,待屋裡剩下他們兩個,他抽走贏庭眼前的卷宗,推來一杯茶,贏庭一愣,抬眼看了看墨淵,無聲的嘆了口氣,自己居然在這麼重要的會議上開小差。
墨淵說:“喝杯茶提提神。”
“謝謝。”藉著喝茶掩飾尷尬,贏庭暗自懊惱。
墨淵心如明鏡,自然沒多做追究,他人雖在逐香堡但這邊的事兒並非一無所知,每天有人將情況通報給他知曉,茶過一巡,他淡道:“對於離間外戚與國相,你可有良策?”
贏庭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遞給他,“這是我草擬的計劃。”
墨淵精通多國文字,澤彼文自是難不住他,開啟信箋迅速看過一遍,抬頭對贏庭說:“有點冒險,不過不失為一條妙計,我會和殿下商量,然後通知你具體實施的時間。”
“好。”獲得肯定嬴庭亦無甚情緒,跟他更無別的投機話題,於是準備告辭。
墨淵突然說:“過兩日殿下在宮裡設宴,你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