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我不知道這些日子你在敷衍應付麼?”墨淵控訴,“你的確是聰明,很可惜用錯了地方,自以為欺上瞞下裝得很像,結果稍加試探立刻露了馬腳。”
詠葭就好奇這點,她想知道究竟哪裡“露了馬腳”?於是不恥下問:“我哪兒沒過關?”
“你哪兒都沒過關,記得在戲園子我問你看到什麼,你是怎麼回答的麼?”墨淵捏鼻樑,“身份高貴的千金大小姐上戲園聽戲,關心的不是唱哪出戲,想盡辦法點自己愛聽的戲,卻是把前後上下有多少個出口,有多少個侍衛給算清楚。”
詠葭蹙眉,出於習慣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首先摸清路線,再來打探“暗樁”幾何,是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未料竟洩露自己底細。
“裝只能裝個表面,刻在你骨子裡的東西是無論怎麼裝都掩飾不掉的,剛才情急之下你救了那個侍女,試問這是柔弱無助的閨秀幹得出來的麼?如果當時看到的不是我換做別人,後果該是如何?”
“周圍沒別人。”雖事出突然,但她亦清楚在場的並無外人。
墨淵怒極反笑,“你敢保證你永遠如今晚這般幸運?我一早便說過宮裡很不一樣,能長居於此的人誰不心狠眼毒,一步行差踏錯,你有活路麼?”
他說得對,連他的眼睛都騙不過,其他的又從何談起?詠葭沉默下去,自討是否真的過於自負了。
墨淵瞥著神情低落的她,重重的往後一靠,徐徐嘆道:“要活命,必須要變,變得再也不像你自己。”
活命啊,哪管他浮華顯貴或是沉寂潦倒,她惟一謹守的至關重要的一點……屢遭拋棄,天涯飄零又如何?沒了命,自甘墮落有用麼?誰可憐?
“真到那麼一天,我來可憐。”
曾經的他,這麼信誓旦旦的說。
詠葭閉上眼,聲音淡如水:“我記下了,放心吧。”
……
過了幾日,墨淵在跟詠葭演練了一次宮廷宴會後像是臨時想起似的告訴她,長公主要來看她,詠葭懷疑他是故意的,無非是想殺她個措手不及,檢驗一下最近訓練成果。
晚些時候,貝嵐果然駕臨逐香堡,一身耀眼的紅衣紅裙仿似一隻火鳳凰般,萬種風情不加一絲掩飾,墨淵拜見過後悄然離開,留下詠葭一人接受長公主上上下下巨細靡遺的打量。
詠葭只當自己是一件待價而沽的物品,不言不語無動於衷,而貝嵐估計頗為滿意,眼波流轉間已滿面笑意晏晏,伸手拉過她漫步走向花園。
藍天白雲下,碧綠的湖水倒映出兩個姿色出眾的女人,一個熱辣一個淡雅,景中又自成一景,尤為賞心悅目。
詠葭安靜的等著長公主訓示,貝嵐兀自輕搖羽扇,似是關心道:“現在不太習慣吧?”
詠葭依然不語,她不以為忤接著道:“想要捕到狡猾的獵物必須更狡猾陰險,花時間花心思不急於求成,要無心無情無愛直至無形。”
詠葭冷笑一聲,說:“請恕小的愚鈍,未能聽明白長公主言下之意。”
“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貝嵐忽然問。
“受盡先王寵愛且權傾天下的長公主,美麗又聰明的女子。”絕非諂媚,詠葭據實以告。
貝嵐嘟著紅唇,食指晃了晃,“現下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何不坦白的說我是一個想奪權篡位的反賊?”
此言惹得詠葭側目,貝嵐反笑得好不嬌媚,“屍骨未寒的太後是我親大嫂,國王陛下是我的親侄兒,就連翁科查也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大臣,都城跟我同名,我的墳墓緊挨著先王修建,佔盡了所有的榮寵,即使不稱王我這一輩子照樣呼風喚雨、高高在上,王位不過是擺在王宮正殿上的一把木頭椅子,你說我會在乎嗎?”
天下只怕唯有她才能把如此狂妄的話說得那麼不屑吧?
“呵呵,我不是女兒身的話,這個王位早就是我的了。”貝嵐盯著湖面悠悠的說,“都說女人的心思最難猜,我真正要什麼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把握。”
“這就是你說的‘無心無情無愛直至無形’。”詠葭淡諷著,“所以你鼓勵陛下大力推行新政,扶持農耕、倡導開埠通商,卻在他最需要你支援的時候按兵不動;給翁科查莫大的權利地位卻不讓他娶你,你要的不是隻手遮天而是告訴人們女人也有能力和智慧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任意操控一個人的命運。”
“我就知道你是一塊璞玉,經過一番雕琢必成大器。”貝嵐側身輕拂詠葭的粉頰,“真遺憾自己沒能有個你這樣的女兒。”
詠葭盯著她,“你十分清楚我為了追查公主惠死因而救下澤彼王,接著陰差陽錯殺了嬴庭,無故給你惹上了一筆額外的麻煩,加上遲瑰又早早脫手不管,留下一個爛攤子給你,如果處理不當勢必引起國與國之間的紛爭,於是抓到我這個‘罪魁禍首’打算物盡其用對不對?”
貝嵐換上認真的表情審視詠葭,這女娃冰雪聰明,潛心靜思幾天已然參透諸多迷障。存於心底深處的疑慮忽而消失殆盡,她坦然暢笑,首次露出了真摯的情緒,將她擁入懷中說:“你這個義女我是要定了!”
“義女?”
“對,我要陛下冊封你為郡主,成為我貝嵐長公主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