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彼王盛大的巡遊過後,範姜夫人終於回歸營地,等候多時的醫官長親自迎她下轎,並順手為她拂開落在頰邊的發絲,體貼的問:“夫人,累不累?”
範姜夫人看著丈夫笑得好不嬌媚,柔聲說:“不累,倒是在路上耽擱了些時辰,讓你擔心了。”
醫官長回以一個和煦的微笑,“平安就好,肚子餓不餓?”
“和爾玉在城裡的茶館吃了點心,你呢?”
“我也吃過了。”
模樣清雋的醫官長面對嬌妻含情脈脈,雖然彼此說著的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尋常話,可恩愛之意卻濃得化不開。
爾玉見這對鶼鰈情深的夫妻才分隔半日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傾述,馬上掩嘴笑著跑開,留他們獨處。
“夫人陪我四處走走吧。”醫官長托起妻子的手臂。
範姜夫人點頭,“好啊。”
他們的營地靠著大海,走出營帳便是視野開闊延伸至天邊的蔚藍海岸線,海浪追逐著象覆蓋著白雪一樣的沙灘,岸上一棵挨一棵頎長的椰子樹,從其間滲透過來暖暖的鹹鹹的海洋氣息,偏西的日頭斜照,拉長一道道黢黑的樹影印著蜿蜒的碎石子路,閑庭信步在這番天清雲朗下人也跟著輕盈愜意。
“見著人了?”醫官長悠悠發問。
“嗯。”範姜夫人低垂的眸光飛速疾閃,溫婉的神情乍然流露一抹蕭殺,“蟄伏了這麼久,剛剛稍有眉目,未料宥連策竟出巡到此,真不知是福是禍。”
眼前這位直呼國王陛下名諱,在守備營中出了名風嬌水媚、賢良淑德的範姜夫人正是詠葭,而她的“夫君”,無論醫術或醫德均有口皆碑,備受尊敬的醫官長則是其兄長詠芫。
二人假扮夫妻潛入澤彼的北方重鎮摩羅撒業已數月,奈何城主本人生性多疑,盡管因著救死扶傷獲得人們交口稱贊,卻仍受困守備營,尚無進駐內城的資格,日前城主千金險些小産,幸得詠芫妙手回春,保住了城主大人的寶貝外孫,從而破格官升三級,且有意設宴城主官邸,請夫妻倆過府,再行當面重賞。
此乃千載難逢之機,詠葭當即擬定計劃,於宴會當晚探查城主官邸,可惜一切行動被澤彼王忽然到來徹底擾亂,詠葭自是難免不悅,所以藉著聽法會的名義特地進城,看看那傳說中“英明神武”的君王究竟如何了得。
詠芫非常明白妹妹的心情,也就未加阻攔,相信她自有分寸。這會兒看她愁眉深鎖的樣子,只得安慰道:“靜觀其變吧,此事急不得。”
詠葭揚起臻首,醉人的容顏再度恢複如常,壓低的聲音卻森然,“全盤計劃必須重新部署。”
詠芫點頭,“確是得費些周折了。”
其後兩人皆不語,彷似陶醉在海天一色的美景中,共享情人間的濃情蜜意,待到火紅的夕陽沉沉降落才移步返回。
途經營地刑場,看著面海的一排木樁上高高懸掛著嚴刑鞭打致死,當做戰利品高高懸掛的海盜屍首,衣衫被風化得班駁如屢,森森白骨從撕裂的皮肉裡刺露出來,食腐的海鳥將他們的頭顱啃啄得千創百孔,慘狀恐怖至極。
據說此刑罰由宥連策制定,意在震懾那些在海上妄圖強取豪奪的賊人,回想白天在街上對他的驚鴻一瞥,詠葭像提問又像自問:“他,究竟是何種人?”
詠芫瞥她一眼,輕快道:“似敵非敵,一國之君。”
詠葭驀然冷笑,對自己莫名追究一個遙不可及人物的行為報以自嘲,他是何人與她何幹?
這廂回營帳不久便接獲命令全體將士拔營西撤二百裡,看似無關緊要的一紙軍令卻叫詠葭頓生警覺。
澤彼國屬城邦建制,由王城所在的獨島為界分有上下十六城,每個城邦各有守軍,可以說統治城邦的城主更像一個小小的國王。
今天宥連策剛到摩羅撒,城主就下令撤走守備營,個中道理十分值得揣摩。詠葭狀似忙著整理行裝,實則心中已有計較。
是謂知妹莫若兄,詠芫趁人不備拉了她避到僻靜處,憂慮道:“你有何打算?”
詠葭言簡意賅:“進城,探路。”
“不行,太冒險了。”詠芫馬上反對。
“我們有不冒險的權利麼?”她反問。
詠芫失語,作為主人麾下一枚“過江卒”,要麼成功,活,要麼失敗,死!
詠葭拍拍詠芫的手,“你放心隨他們去,最遲明天拂曉我便回來與你會合,成事之前我們的身份萬不可拆穿。”
“……”詠芫欲言又止。
“哥。”詠葭不見唇動,用氣聲低語,“此番任務特殊,主人豁出去連你都動用了,若要完成必定九死一生,你、我及主人均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