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木惱道,“去媽那屋睡去。”
老四晃著腦袋,道,“大哥,媽都起來了,你這大懶蟲起床了。”
楊一木無奈,只得起床了,今年是初一,也是要起早的,這也是楊家河的風俗。
張蘭英帶著三妹已經忙開了,大年初一跟三十晚上一樣重要,無論多困難的人家,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可能整治這麼一桌的飯菜。
有那麼一個承上啟下的意思,這一桌子硬菜的程度,代表著去年過的是否富足,也預示今年會比去年更上一層樓。
灶屋裡,蘿蔔、白菜、粉條這些家常菜永遠都是主角,這會兒反季節蔬菜聞所未聞。所謂的硬菜跟年三十一樣,也是最常見的雞鴨魚肉幾種,條件好點的人家也會買點牛肉、羊肉、狗肉。
桌面上已經擺好,整雞、紅燒肉、炸肉丸子、紅燒大鯉魚、繪菜、油炸花生、汪豆腐、鴨湯。
楊一木搭不上手,洗了把臉,就蹲在門前水溝邊發呆,上輩子後來他到了省城發展,每逢春節總是以複雜的心情對待曾經蔓延在心頭的懷鄉病。
其實更多是對現實的恐懼與迴避,如果只是惦念鄉村的單純與溫情,這樣的懷鄉對他來說也沒啥,沿著這條道路返鄉幾乎太容易了。
但貧困和寒冷的記憶從未在他的生活中消失過。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都要敞開大門,早上會有親戚或者同門子裡的小孩來上門賀歲。
楊一木囫圇吃了個早飯,拿了四包糖、四包果子、兩條煙、四瓶酒,分成兩包,帶著幾個小的先去爺奶家拜年。
爺奶跟小叔住在村子的西頭小莊上,與他家隔一條河,看著不遠,其實要繞二三里地。
楊勝利那放映員工作其實是小叔的,早年爺爺楊蒼海參加過革命,回鄉後政府安排了這麼個工作,其實沒編制,也就是變相補點錢,後來歲數大了,鄉里照顧他,可安排一個子女頂替。
按照政策,大兒子楊勝利超了一歲,楊蒼海就想把這工作給小兒子楊衛兵,可郵遞員送報名表的時候,被楊勝利截胡了,自己少填了一歲,瞞著家裡偷偷報了上去。
楊蒼海大眼瞪小眼,可木已成舟,最後只能預設了。但兩家關係就僵了,連帶堂哥楊川也和他們不來往。
楊川的媳婦還是原來的媳婦,話說起來有點彆扭,還是上輩子楊一木認識的堂嫂,這個沒變,個子一般,倒是有一副好相貌。
堂嫂正在灶屋門口太陽底下奶孩子,因為楊一木太爺、爺爺是單傳,所以他們家門子小,小門小戶,平時來人少,又和楊一木家不親近,大過年的也沒避諱,衣服拉了半截高。
堂嫂陡然看見來人,嚇了一跳,楊二力倒是偶爾在村裡見著,對楊一木就面生了。
小嬸正在灶屋忙飯,看到楊一木幾個小輩提個東西上門拜年,先是愣了一下,嘴裡哼了一聲,就別過臉不說話。
“小嬸,我叔我哥呢?”楊一木笑著問。
小嬸不冷不熱地說,“一早都出去了,估計這爺倆不知貓哪家打牌呢。”
楊一木逗弄下了侄兒,並把十塊錢塞到了包裹裡,“長得跟我哥挺像,這錢叔留給你買糖吃。”
楊川媳婦看了一眼婆婆。
小嬸把錢給楊一木,“這有點多了,拿回去。”
雖然這兩年日子好過了,農村人情關係行情見長,可在農村一般人家給親戚小孩壓歲錢一塊頂天了,普通關係的也才就一毛兩毛。
楊一木擺了擺手,轉身就出來門,“給我侄兒的,小嬸你甭客氣了,我去爺奶那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