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楊一木一早鋪開紅紙,研好墨,就開始寫春聯。
他的愛好真的不多,寫毛筆字恰好是其中之一,除了一些生僻字會有結構性硬傷,其他字寫出來倒也有模有樣。
就因為王根生喊了一句,“我找楊一木寫春聯去,他寫的可漂亮了。”
這一聲不打緊,卻把楊一木給坑苦了。
從早到晚,他就沒離開過那張八仙桌,大半個村子的春聯都叫他給包了。
鄉親們都說要沾沾吃公家飯人的文氣,而往年,這差事都歸村裡幾個老師管。
生產隊也殺了年豬,農民生活艱苦,一年難得吃上幾次肉,以前餵豬攢糞,好不容易等到年底,豬也肥了,就將它殺掉。
有人悄悄問村長:“這往後的日子不過啦?”
村長眯著眼道,“沒瞅見現在的形勢?明年準要搞大包乾,留著這些做甚?全殺了給大夥兒吃肉吧。”
殺年豬是過大年的前戲,大人小孩都去看熱鬧,每戶也分了二斤多肉,張蘭英也早早地端個盆子過去,然後歡天喜地端了回來。
年三十的這天,按照楊家河這邊風俗,這天不吃早飯,上完墳回來和中午這頓一起吃,叫早中飯,但都得留著肚子晚上吃,因為年夜飯是很豐盛。
各家都會咬著牙買上魚肉、豆腐、百頁,再多點蘿蔔、大白菜,至於其他的都要節省下來,留著待客的。
楊一木家今年的日子不錯,桌子上滿滿當當,雞鴨魚肉,硬菜沒少買。
菜上桌,淨手上三柱煙,然後放鞭炮辭歲,楊一木點著煙,拿出鞭炮,結果一緊張把點鞭炮的香菸扔出去,鞭炮留在手裡。
能活到這麼大,真心不容易啊。
倒是把旁邊看熱鬧的李永祥笑瘋了。
楊二力都替他哥害臊,他哥啥都好,就是秀才氣重了。走過去接過鞭炮,一把就點著了,噼裡啪啦響。
吃飯的時候,楊一木給楊二力也倒上酒,兄弟倆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來。
張蘭英、三妹和老四就對著桌子上的菜使勁了,不過張蘭英對楊勝利又不禁發起了念想,“你爸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囫圇飯呢,你說要能回來多好。”
因為弟妹都在,楊一木都不好接話,只由著張蘭英自言自語。
這情形,楊一木只能說這老孃對老頭感情比天高,比海深,猜不透,摸不著。也莫問老頭到底對她怎樣,反正她已經認準了這個人。
好也罷,孬也罷,混沌著,那也得過一輩子。
老輩人都沒離婚這一說,反正眼一睜,眼一閉,一輩子就到頭了。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張蘭英從楊一木開始,家裡每個孩子給了十塊錢,“年年有餘,歲歲平安。”
楊一木笑著也接了,用老孃話說,再大,在孃老子眼裡還是個孩,過年就圖個喜慶,壓歲錢可是不能拒的。
吃好年夜飯,老孃拿出門栓,讓老四爬門樓,楊家河的風俗,三十晚上有老祖宗保佑,小孩爬門樓來年長個快。
吃好晚飯,一般大的年輕人、小孩聚在一起說閒玩鬧,就這樣熱熱鬧鬧折騰了一晚上。
有的人家講究老規矩守夜或者迎新,等到零時一過,就開始噼裡啪啦聲放鞭炮,這叫接天地,又叫接神,這時候天官、地官、玉皇大帝等天地眾神仙都會下凡間來享受人間煙火,不到時辰就放,不光神仙見不到,恐怕還壞了禮數,新的一年會諸事不順,所以一整晚鞭炮聲連綿不絕於耳。
早上五點多,楊一木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突然感覺身上涼颼颼的,睜開眼才發現老四把自己被子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