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的答案總是超乎他預料,可無需她多言,他已猜出她意圖,是要借防疫之行,向越族表露善意,勉力化解兩族的隔閡。
只是這件事,並非真如她所想那般簡單。饒是她醫術高明、博施濟眾,僅憑出身巫族這一點,足以招來越人猜忌、質疑她居心不良。
況且,他已為她作過盤算,只待二人回京、依計行事,便能替她博得越帝的認可。
此間籌謀過於複雜。對著阿蘿,魏玘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動唇半晌,只低嘆道:“你不必如此。”
依他之見,她確實不必如此——原能受他庇護、安然無虞,卻偏要螳臂當車、飛蛾撲火。
阿蘿聞言,抬起杏眼,望入那雙漆沉的鳳眸。
魏玘與她對視,見她瞳光盈水,如溪澗流泉,清淩淩地閃爍著。
“我必須如此。”阿蘿定定道。
她抿起唇,又松開,眸裡柔波浮泛,被魏玘清晰捕捉。
“子玉,你可還記得……在小院的圍欄上,別著一朵盛開的杜鵑花?”
魏玘驚訝,不料話鋒陡轉,心下有些意外。
他歷來過目不忘,循著阿蘿的提示,很快記起:恰於他歇息的樹下,向左不出十尺,確有豔紅一抹,昳麗而孤獨地盛開。
“記得。”他道,“怎麼?”
阿蘿道:“那是我生辰時贈予守衛的禮物。”
“離開小院之前,每逢生辰,我都會送守衛一枝鮮花。可他們從來不曾收下。”
魏玘神情一默,沒有說話。
阿蘿垂頸,不再瞧他,鑽回他懷抱,聲音與力道同等柔和。
“這些年來,我總盼他們收下,想他們不要怕我、與我做個朋友。但他們當真不收,我又感到慶幸,不想他們受我孽力所害。”
“子玉,你定然知曉,在很長、很長的日子裡……”
阿蘿吸了吸鼻子,氣息愈輕:“我一直活在這樣的糾結與憂慮之中。”
魏玘不動聲色,只將兩臂越收越緊。
阿蘿又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是為何而來到這世上。旁人懼怕我、厭惡我,對我避如蛇蠍,認定我出身不祥,那我為何要活著?”
說起曾經的往事,她輕描淡寫,字句恍如隔世,似風般緲遠。
這令魏玘突兀想起,在二人初次對峙的一夜,他曾喚過她妖女,惹來她倔強的淚眼——她受過的委屈太多、太沉,他全部見證,也深刻懂得。
正因此,他才想保護她。所有不該她承擔的一切,大可由他來扛。
但此時此刻,魏玘心中有數,知道阿蘿提起從前,絕不是為換取他疼憐或庇佑。
他要知道她的用意:“之後呢?”
“之後……”
阿蘿抽了身,又抬起頭。她彎眸,漾開月牙似的淺笑。
“之後,你來了。”
魏玘眸光微顫,便聽她娓娓續道:“你要帶我離開小院,我慌得極了,又哭又鬧,連眼睛也不敢睜開,怕會為巫疆招來災禍。”
“可你硬生生拽著我,使了好大的勁兒。我無法反抗,便被你強行拉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