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應該握住那把匕首,狠狠刺下去。”
宓烏用帕子擦去手上的血,見她眸光一閃,長睫很快覆住掙紮。
而不是隻往下壓了一點,又後悔地饒他一命。”
趙榮華兀的睜大眼睛,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摳著掌心,她當時的確嚇壞了,又想著容祀說的話,“若他死了,就放過她。”
她鬼使神差走到容祀面前,真的攥住了匕首,想往下再紮一點,將那顆撲通撲通穩健跳動的心髒穿透,叫那人再也睜不開眼,再也不能欺負她。
然而,她的手動也不敢動,雖握著刀柄,刀刃往旁邊側了少許,便驚慌而逃。
她刺不下去。
那張蒼白的臉薄唇微張,鼻樑高挺,濃密的睫毛蓋住了風流的眉眼,人畜無害。
她心裡像長了一棵小草,種子萌發的時候,戳破她的心髒,薄薄的一層膜,被頂的又癢又麻又痛,可她拔不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佔滿心髒,擠得她又悶又澀。
她明白,若是由著草種萌發,她會難受,會被侵蝕佔有,野草會吞沒蔓延席捲周身,置她於進退兩難的境地。
她到底鬆了手,明知是容祀的陰謀,卻還是配合著狂奔出去,受驚般尖叫起來。
宓烏望著床上那人,忿忿地嘆了口氣,“你若是想殺了袁氏,又何必兜這樣大的圈子,”床上那人蒼白著臉,像死物一般。
我知道你想做甚,可你非得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倘若你抗不過去,就算贏了,又能如何?更何況,倘若賭輸了呢?”
容祀是偏執的,偏執到令宓烏都覺得匪夷所思。
這幾年裡,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了袁氏,然他偏不動手,非要一點點奪走袁氏所追逐所看重的東西,叫她嘗過不甘與痛苦後,在夜夜難捱的病痛中,慘烈卻又無望地掙紮著前行。
臨到死前,還得由她倚仗的夫君親自了結她茍延殘喘的性命。
容祀只想讓安帝廢了袁氏,屠了袁氏。至於他自己會不會死,從來都不重要。
床上的人陷入無止境的昏迷,唯有鼻間輕微的翕動能看出他猶有喘息。
趙榮華洗了帕子,擦完額頭後,又從衾被裡拉出他的手,這才發現容祀的手掌攥的緊緊的,她費了好大力氣,仍沒有掰開,不由抬眼,對上那虛白的面孔,氣道,“冤家,死都要難為我。”
床頭擺著的泥像,微微凜著唇,似暖陽溶溶,一眨不眨地望著兩人。
…
陛下,妾原是想等你封妾為皇後的,可你太讓妾失望了,”袁氏遣了宮人出去,偌大的殿內,董嬤嬤守在外殿,只她一人近前伺候。
妾為你生了一子一女,隱忍多年未有怨言,如今你左擁右抱,貪戀她們青春年少的身體,早就把妾的名分拋之腦後,你怕是根本不願去想,因為北襄王,容祀的外祖父,你怕得罪他們,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你連爭辯都不肯為妾努力,早晚有一日,北襄王和他的那些門客,會要了妾的性命,妾猜想,屆時你會袖手旁觀,徹底的棄了妾…”
男子無情無義,陛下尤甚。”
妾早就明白了,依靠著陛下,此生妾都會過的窩囊憋屈,若是如此,妾還不如一死了之。”
袁氏忽然笑了笑,伸出塗了緋色蔻丹的手,為安帝拉了拉被沿。
可妾有祐兒和韻兒,妾不得不為了他們精心思量,若是容祀即位,日後定會百般刁難,妾怎麼可能看著自己的兒女任人□□?
妾只有提早動手了。”
容祐遊歷江湖,尋回來的大夫分明醫不好她,卻還是照例開起方子,藥苦的厲害,一副一副的喝進肚子裡,她卻總覺得毫無用處。a陸ks日間枯敗的容貌,臃腫的腰身,嘶啞的嗓音早已不複從前的婉轉。
內裡虛透,連呼吸都變得奢侈費力起來。
袁氏掩著帕子,重重的咳了幾聲,便覺得渾身抽絲一般,虛的出了一層大汗,她忙扶著床欄,靠在太師椅上坐定。
她知道時日不多了,在那之前,要給容祐鋪平前程,還要為容清韻找一門顯赫的親家。
妾會把陛下的葬禮辦的風風光光,對了,妾也會不計前嫌,給容祀用一口楠木大棺,有他作陪,陛下不會孤單的。”
安帝灰撲撲的面上布滿了褶皺,短短兩日,整個人便以難以遏制的速度飛快的衰敗下去,頸部的紋路層層疊疊,似能壓制住呼吸一般。
可妾怕是朝臣不會答應,畢竟,太子謀害陛下的罪名,已經鋪天蓋地地傳了出去,便是北襄王,也因容祀重傷,一病不起,妾從未覺得如此痛快。
哥哥的兵馬接手了宮廷守衛,左右候衛也都輪值成本宮的人手,只消等待您殯天的訊息傳出,哥哥便會與本宮一起,擁立新君即位。”
你不是最疼祐兒嗎,等祐兒做了皇帝,一定給你修繕皇陵,必叫你在地下風光無限。”
袁氏笑出了眼淚,不住地拿帕子擦拭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