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夏安然上了官船的訊息之後,富有經驗的白錦堂就立刻派人去給汴京的這一家書肆掌櫃傳信,讓他給夏安然轉信,夏安然攤開一看,濃濃墨香之中,正是白錦堂親筆。
他在信中先是為了擅出合集之事向夏安然致歉,並且言明此次出合集的全部收入將全數交給夏安然,白家不留半分,還請夏安然原諒他們此越格之舉。同時,他請夏安然能否多給些稿子,讓白家的書局能有一些存稿以備意外。
對此要求,夏安然只稍作思考便答應了。這一次白家給他的賠償金豐富得有些超過其預料,白錦堂似乎已經知曉他從松江搬家的原因就是疑似財帛『露』白,於是這次給夏安然的是一張交子。
交子,正是整個世界歷史上的第一張紙幣,看得出,對於白家如此大方,夏安然是有些吃驚的,只不過他面上神『色』只稍稍一動,便道謝接過交子,疊了塞入了袖兜之中。
態度落落大方,不故作清高,亦無貪財之相,淡定、平靜,倒讓人高看上幾分。
此間掌櫃能被排到商鋪林立的汴京,作為白家在這兒開的鋪子主管,自有他的過人之處。
他最擅長的便是識人。
汴京高官厚祿、簪纓問鼎者數不勝數,要在這兒佔據一席之地,要的正是他這一技能,不是掌櫃的自誇,他自認這雙招子狠毒不亞於大理寺的衙役,誰誰有底氣,誰誰裝富貴,誰誰喜清淨,誰誰愛聽追捧均都一眼可見。
然,對於這一尊白家的新金娃娃,他倒是有些無入手之處。
只將將初見,掌櫃的便覺得這年輕人有君子之姿,站姿、神態均可見受過嚴格禮儀指導,一舉一動都帶著翩然美感,然而若是世家大族教出來的子嗣,卻又為區區一張交子而面有改『色』。
但若說貪婪,又並非,其神態更像是幼兒見到感興趣之物,好奇,卻無貪慾。
他思及上頭給他的任務,不免有些悶悶,自覺這任務,當真是有些難。
夏安然並不知掌櫃在暗中觀察自己,他將這次帶來的稿子交給了此處掌櫃,在掌櫃點章數之時,他便順便在鋪子中晃了晃,為自己採買了一些個墨和紙。
白家的紙似是特製,尤其是一品價格最高者,紙『色』當是被染過,有碧青之『色』,在一干或是淡黃或是灰白之中格外顯目,而作為示例的正是以金墨為底書寫的一篇佛經。
藍紙金字,紙上又有暗紋,有靜謐且聖潔之態,很是美麗。
這位掌櫃點完數目將之封存好,見夏安然正在看這個,忽而靈機一動,“郎君可是要試上一試,此乃我們白家的紺碧紙,此『色』澤唯有我白家的老師傅能夠調出,然,因產量實在太小,在下敢擔保,除了金華總店之外,全國範圍僅我家有售賣。”
他見夏安然有興趣,又見周圍的看客圍過來了幾人,便多了幾分興致,他持起一張約莫一尺長的紙遞到夏安然面前“郎君且看,咱們家的紙為層層堆疊,染『色』時候更是有秘方,層層有『色』,且各層『色』澤不同,郎君若是用墨在紙上書寫,保管墨韻清晰,層次分明,最美的是……”
他賣了個關子,見眾人紛紛看來,笑道“若在咱們這紺碧紙上書寫,水紋『色』澤會略有不同,隨墨滲入,其邊緣有漸變之『色』,功力越深,其字愈美,然若用我店特製的的金墨書寫,其字久浮於紙面,待其乾透,觸之有明顯凸紋,加以裝裱,極為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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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用墨不同,筆者不同,效果亦是不同,此為我紺碧紙的特『色』,這些紙是近些日子帶來的最後一批,馬上水道就要被封,想來到明年開春破冰之前,這就將是最後一批了。售完無補”
這售完無補四個字使得諸位讀書人均都心動不已,見狀,掌櫃的給他們加了一把火“將至年節,若購買咱們家的紺碧紙抄經送給長輩……可表心意啊。”
此言一出,本隱有心動之人紛紛行動,紺碧紙確實不多,算來也不過兩百來份,然而總得備一張紙防著寫壞吧,若要有最佳效果是否還要再買個金墨?
如此一算,成交量可不就節節攀升了,加上這股子莫名興起的搶貨之風和衝動消費下,這一疊昂貴的紺碧紙竟是很快被售空,被當做推銷道具的夏安然看著被掌櫃塞到他手中的紺碧紙竟有些無言。
這……怎麼說呢,以前只有他推銷貨物給別人的份,突然被人反過來,內心還當真有些複雜,見他表情略有些古怪,掌櫃的熱情得握住了夏安然的雙手,非常誠摯得對他說“郎君,可否給小店留下一個簽名?”
夏安然的杏眼猛然間瞠大,他試著縮了縮手,卻未能成功,掌櫃的雙手乾燥又溫,態度卻極為堅定,無形之間,夏安然猛然想到了當初被一個劉協加一個劉備齊齊握住手的場景,然後之後他就被架上了大漢司農之位,勞心勞力幹了幾十年。
再,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對握手有心理陰影了。
“簽名?”見掙脫不開,他索『性』不再動,任由掌櫃握著手,夏安然面上帶著幾分疑『色』,有些不解,然後他隨著掌櫃的目光,落在了一疊小報之上,那正是白家應急印製的全篇話本。
夏安然:“……”
哦豁,簽字售報啊?
最後夏安然在那昂貴的紺碧紙上用金墨寫了十個他的筆名留給了掌櫃,又採購了一些此處售賣的尋常筆墨和宣紙,因數目較大,他便將自己下榻的地址交給了掌櫃,託他到時候送過去,本人則是腳步有些虛浮得走了出去。
他方才接過交子之時瞄了一眼,白錦堂給他的這一張交子額度是一千貫,他不確定這個到底是真實的收入,還是白錦堂為了討好他,給多加了一些,但是這於夏安然來說,都沒多大差異。
這一筆天降橫財,應該足夠讓他在汴京有一個小小的落腳之處了吧,事實證明他太天真了,當他隨意打聽了一圈遍京城的房價之後,夏安然驚悚的得知這筆錢,不要說在城內了,就算在城外,他也沒辦法安置下來。
坦白說,他本也未曾奢望這筆錢能夠給他買一間房間,但是就連長租也不行。
會有如此情況,完全是因為開封城佔地面積並不大,即便如此,市內還被大量的水道所佔用,實際的可供居住的面積平攤到這裡的平均人口之上,就十分的拮据了。
在這裡,不要說買房子了,就連長租,也是一種奢侈。
大部分的官員,要麼住在府衙裡面,要麼就只能住到三環以外的地方,據說如今的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都還在外頭租房子呢!
致使開封房價暴漲之現狀,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宋朝改朝換代過渡得相當平緩。也就是說,宋朝是少數在改朝換代之時沒有發生過大規模清洗前朝的國家。
通常在新朝建立之時,舊朝的世家豪門都將成為了過眼雲煙,他們所佔用的土地和房產,自然也將成為新朝的戰利品重歸國有。
但是正因為宋□□為周帝禪讓得到的皇位,而且在即位之後,他還努力推行以仁治國,這一個汴京城內,除了宋朝的世家豪族之外,便也盤踞著若干前朝的宗族,當然,這些豪族在到了宋仁宗時期,也已經乖乖的歸順了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