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隱患已成
自進了康熙三十六年,齊雲野就不曾再休沐,日日都在東宮當值。
二月,上率兵親徵寧夏,命皇長子胤禔隨行,朝中政事一概交由太子胤礽代行。多西琿再度隨軍出征,剩下的四名哈哈珠子也照去年一樣停了休沐,住在毓慶宮中。
五月初三是胤礽的生辰,上書房時,皇子每年為數不多的休沐日中就有自己的生辰日,別的皇子在生辰日時都會有慶賀,但東宮卻很少有,因為這一日是他生辰,也是仁孝皇後的忌日。每年這一日他都要看著康熙的臉色,若是康熙提了,他就象徵性地在東宮裡擺個小席,也不請旁人,就只關起門來慶賀一番,若是康熙臉色不佳,或是輟朝以緬懷仁孝皇後,胤礽就把這一日當做普通的一天來過,不做任何慶祝,還會去奉先殿跪上半個時辰。每每這種時候,齊雲野都會讓廚房備下一碗長壽面,私下端了給胤礽,就當為他慶生了。
今年康熙不在,胤礽忙著朝事,鄭奉來問齊雲野要如何做,齊雲野只說照去年那樣,午膳多加兩道大菜。到了午膳時,膳房的小太監魚貫而入,在桌上布好菜後便退了下去。鄭奉給胤礽侍膳,哈哈珠子們則由小明子帶著三名徒弟伺候著。宮中規矩歷來是食不言,所以此時屋內並無任何響動。原該是最平和的狀態,齊雲野卻皺了下眉,而後擱了筷。
小明子以為自己伺候不當,連忙要跪,齊雲野拉住他,只將碟子裡的東西往旁邊推了推。小明子見狀便讓人將那道菜撤了下去,全程不曾發出響動。哈哈珠子們的桌子與主桌相鄰,這動作雖小,卻還是落在了胤礽眼中。胤礽跟著擱了筷,開口道:“你從來不挑的,今兒是怎麼了?”
“許是膳房太忙一時疏忽了,不是什麼大事。”齊雲野道,“今兒主子生辰,不必掛心這等小事了,一會兒讓小明子去處理就好。”
“郭玉去看看。”胤礽還是吩咐了下去。
郭玉應聲退出,到外間叫住了剛剛出去的小太監。膳房總管趙肅喜立刻迎上來:“郭哥哥您吉祥,主子有吩咐?”
“咱膳房如今真是規矩大了。”郭玉拿筷子在盤子裡扒拉了兩下,夾出了一根竹絲。
趙肅喜膝蓋一軟,險些跪在了地上,郭玉放了筷,說道:“今兒主子生辰,別跟這兒說了,咱是去膳房?還是直接去刑房?”
“郭公公息怒,咱先去膳房喝杯茶,行嗎?”
“走吧。”
趙肅喜這才連滾帶爬地出了正殿,一路殷勤跟著郭玉回了膳房。伺候午膳的一眾太監都已站在院中,郭玉看了看,問道:“今兒午膳加了一道煨鴿子,主子吃了覺得好,是誰負責的?”
有三名小太監出了列。
郭玉打量了一番,又問:“都各自負責哪一部分的?”
其中一人開口說道:“回郭公公,這煨鴿子是最考驗火候的,奴才負責燉品已十餘年了,這二人都是新進跟奴才學的。不過兩三年光景。”
郭玉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也確實是個熟臉,早些年我就見過你。主子有賞,既然你是東宮用老了的人,那你就領頭一份吧——來人!把這三人給我拉下去!為首的打三十板,剩下兩個各打十五板,罰完之後打發回內務府交顧總管再行處置。”
三人嚇得臉色慘白,連連跪地求饒。
郭玉召來剛才一直跟隨的小太監,用筷子夾起盤邊的竹絲,道:“今兒主子生辰,這就是你們送上去給主子的東西!還腆著臉想要主子賞?做什麼春秋大夢呢?!堵上嘴拉後院去給我打!凡是有要求情的一併同罰。今兒這事,沒有情面可講,所有人都去觀罰,去給我長長記性!”
立刻有人上前帶了三人下去。趙肅喜雖是不忍,但也知道這罰並不算重,飯菜裡出現了刷鍋用的竹條,這事要放在別的主子那兒,別說是打板子了,丟了命都有可能。他拉著郭玉到一旁,姿態放得更低了:“郭哥哥,今兒這事……”
“你撿條命。”郭玉說,“是少爺們那桌上的。要是主子桌上的,你這腦袋就得移位了。”
“是……是哪位少爺吃著了?”
“瑚少爺。”郭玉答了,又道,“怎麼著?你還打算去少爺面前求情不成?”
趙肅喜聽後臉色一僵,旋即打了自己一巴掌,道:“我真該死!郭哥哥,這事兒您可別再往外說了,今兒那個打頭邀功的叫花喇,以前就被瑚少爺點過說他機靈過了頭。當年鄭哥哥傳話過來,我看這孩子手腳麻利用著可心,就求了鄭哥哥把他留下來,一直沒讓他去前面伺候露過臉,就是怕他再惹得主子和少爺們不痛快。今兒這事……唉!哥哥您放心,這花喇我是絕對不會再留了,打完板子就打發出去,您可千萬別跟瑚少爺說。這弄不好讓瑚少爺以為花喇是故意的,再告去主子跟前兒,到時候又是一場故事。”
“是他啊。”郭玉冷冷道,“肅喜兒,我再勸你一句,沒用的善心收一收,人心隔著肚皮,還真說不準,這花喇就是故意的呢。主子用的餐具和少爺們用的花色不一樣,要想加點兒什麼東西不被主子撞破,其實也挺簡單的,你說是不是?”
“哎呦我的好哥哥,我哪敢啊?!我真長記性了!日後少爺們的膳食我也親自查驗,絕不假人手!”
“你掂量著辦吧,反正話說到了,要再出了事,我可不一定還能保得住你。”郭玉把那刷鍋的竹條扔到趙肅喜身上,“手腳麻利的人多了去了,走了一個還能有下一個,可你自己的命就一條,好好想想吧。”
當晚,東宮太監值房內,雅頭拿著藥膏給花喇塗著傷處。花喇抱著枕頭憤憤道:“我怎麼可能往鍋裡放那東西?!肯定是有人要害我!更何況那煨鴿子的砂鍋從來不用竹條洗!就算是用竹條洗了,那也該是刷鍋的人負責,怎麼就全罰我一個人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