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多西琿放了心。
當年被大阿哥陷害的事情不了了之，皇上沒再追究，胤礽也不好再大張旗鼓地調查，但身邊人都開始留了心。當時大阿哥並不在皇上身邊，卻能掐準時間及時設計了這麼一出，證明當時行營之中一定有大阿哥的人，可是查了一圈都一無所獲，至今敵人的箭還藏在暗處，這讓人始終無法放心。四阿哥想來也是為著當年的事情有所提防，所以才派人盯著大阿哥，無論四阿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太子，他若能盯住了大阿哥不讓他惹事，或是查出些什麼，都算是極好的事情。
初八，聖駕駐蹕清河，康熙命胤礽先行回京，安排迎駕儀式。
初九，駕發清河，設鹵簿。皇太子、諸皇子、諸王及在京文武大小官員，出郭外兵裡道旁跪迎。八旗護軍、驍騎及近京閑散官員，士民工商、耆老男婦夾道捧香跪迎。上由德勝門入，詣堂子行禮。禮畢回宮，詣皇太後宮問安。
回京兩日後，康熙奉皇太後往暢春園避暑，同時開始對這一戰中的官員論定功過。
二十日傍晚，儲秀宮妃病逝。赫舍裡氏病了幾年，闔宮上下都早已心中有數，所以並未太過慌亂。皇上下旨命內務府照規矩辦，並給了諡號，稱平妃。
生前未得正式冊封，死後也算有了哀榮。胤礽對平妃並無太多好感，自二十九年一事之後，更是多年不曾與她有往來，如今她故去，人死燈滅，恩怨盡消，便也不再去想。
是夜，胤礽自康熙處回到寢室，齊雲野問道：“怎的回來了？不是說了今兒去太子妃那裡嗎？”
胤礽沒有回答，只盯著齊雲野。
“這是怎麼了？”齊雲野見胤礽臉色不佳，就知他是有心事，連忙起身將他拉到自己身邊，“皇上罰你了？同我說說。”
胤礽摟著齊雲野，重重嘆了氣，這次終究沒有讓眼淚落下。許久之後，他悵然說道：“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想起什麼了？”齊雲野問。
“或許是平妃去世勾得汗阿瑪想起了我額涅吧，方才在汗阿瑪那裡，怹同我說了好多關於我額涅的事情，也說了不少承祜兄長的事，我又想起那年在景陵地宮之中，汗阿瑪對著額涅的棺槨說想念承祜時的語氣。我知道我沒必要跟去世了的人爭，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汗阿瑪說起承祜的時候，仍舊是那樣慈祥。怹還說，透過我能看到承祜的眉眼，能想象得出承祜哥哥若是長大了該是什麼模樣。我到剛剛才知道，平妃生的那個小阿哥，長得和承祜哥哥剛出生的時候很像，所以汗阿瑪才那麼早就給了他名字，如果他活到現在，大概會成為汗阿瑪最寵愛的兒子了。”
“保成，胤禨阿哥和承祜阿哥都已經去了。”
“你又要說我跟已經去世的人爭了是嗎？我沒爭，我也沒想怎麼樣。我只是有些懷疑，每次汗阿瑪在看我的時候，究竟是真的在看我，還是在透過我去看我那未能長大的兄長。”
“一定是在看你。”齊雲野說，“皇上偏疼你，重視你，這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故去的人與活著的人之間只有回憶相連線，回憶翻來覆去，總有嚼爛的一天。可活著的人會有新的經歷，會創造新的回憶，這是故去的人永遠無法企及的。承祜阿哥沒有長大，沒有幫著皇上處理政事，沒有替皇上行過祭祀大禮，更沒有跟著皇上塞外騎馬圍獵。胤禨阿哥更是連一聲‘汗阿瑪’都沒有叫過。他們有他們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你在皇上心中也有你不可忽視的重量。”
胤礽在齊雲野的肩頭蹭了蹭，道：“其實都猜到了你會這麼說，但我還是想親耳聽一聽。道理我都懂，就只是在這種時候，想聽著你的聲音，想感受著你的溫度。我們一起經歷了好多事情，我不用解釋你就能知道我現在的感受。雲兒，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九月，大阿哥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産下一子，在有了四個女兒之後，大阿哥終於有了自己的嫡子。
十月，擷芳殿三阿哥降生。內務府以東宮已有正妃為由提請為東宮阿哥正名，康熙留中不發，容後再議。過幾日後又下旨，進擷芳殿常在，大阿哥、二阿哥生母李佳氏為貴人，格格唐佳氏、李佳氏、林佳氏皆進為常在。
十一月，太子妃瓜爾佳氏傳喜。胤礽得了訊息之後便往擷芳殿去了。雖是留宿，但胤礽誰也沒讓陪，這些年來都是如此，即便是太子妃，亦不曾與胤礽徹夜同眠。擷芳殿中都看得出太子對男女之事不大上心，即便是存了鬥爭的心思，也被經年冷待磨沒了。幾名妾室和太子妃相處融洽，姐妹相稱，小阿哥們也都被嫡母庶母視為親子，未曾有高低之分。
原是準備直接歇下的，但鄭奉前來傳話，說小阿哥想見阿瑪，胤礽想了想，最終還是起身去了李佳氏處。胤礽的長子已經六歲了，雖然皇上不曾賜給大名，但他出生之後，胤礽就給了個小名——齊布松敖。意為昭，既取了長子為昭的含義，又有光明之意。李佳氏生的二阿哥乳名是額爾赫，意為平安。
胤礽哄著齊布松敖說了會兒話，便讓乳母將他抱了下去睡覺，而後對雲影道：“下次有事可以直接來找我，不必藉著孩子的由頭。”
“是。”雲影起身向胤礽行了禮，“請爺恕罪，奴才鬥膽，向爺求個明白。”
“說吧。”
雲影深呼吸了一下，問道：“爺您每次喚的‘雲兒’，是奴才，還是旁人？”
胤礽摩挲著扳指，看著垂首站在一旁的雲影，安靜不語。此時的沉默便已是給了答案，雲影的臉上倒是不曾有多大變化，這其實是她心中早已猜到的結果，她道：“前些時候太子妃曾向奴才詢問過爺扳指內側那個字，奴才應了下來。日後若是還有旁人詢問，爺都可以推到奴才身上，奴才替您擔著。”
“你想要什麼？”胤礽問。
“爺給三阿哥也起個名字吧。”
“我以為你會讓我照拂你父兄。”
雲影輕輕搖頭：“朝中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會提要求讓您為難。奴才今兒得到了答案，日後就知道該把自己的心擱在何處了。爺心裡有人，但也不曾慢待奴才，奴才心裡是感激的。您可以冷著擷芳殿，但您別冷著小阿哥們。小阿哥們雖然不是您與心愛之人所生，但也是您的子嗣，不好長久地厚此薄彼。齊布松敖和額爾赫都是到了滿月時就有了乳名，三阿哥如今也滿月了，您也該給他起個名字。”
“我知道了。”
雲影再次行了蹲禮，道：“夜深了，爺回去路上讓鄭公公把燈籠打亮些。”
胤礽嘆了口氣，站起身說：“你雖不是我心裡的那人，但我每次叫你時也不會把你們弄混。你是雲影，是擷芳殿的貴人，是齊布松敖和額爾赫的生母，你會得到你應得的一切。”
“爺慢走。”
目送著胤礽的背影消失在連廊盡頭，雲影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她抬起頭看向四方黑夜，淡然一笑，無非是替身罷了。平妃之於仁孝皇後，溫僖貴妃之於孝昭皇後，如今後宮的佟佳氏妃之於孝懿皇後……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