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聽聞,太子殿下其他哈哈珠子家中在聽到訊息時都非常雀躍,而且在那之前就有不少為了這哈哈珠子的名額奔走的。”
“是啊,跟隨在太子身邊,是該值得高興的事。”齊雲野往床邊走去,待坐到了床上,才接著說,“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這世間的事情,本就不能只看眼下的。”
“奴才不明白。”張起麟說。
“不明白……或許才是好的。”齊雲野淡淡地嘆了口氣,“在這皇宮大內,還是不要喜形於色才好。我出身下五旗,原是沒機會進宮的,更莫說成為太子的哈哈珠子。如今機緣巧合能陪在太子身邊,又先於其他哈哈珠子進宮,如果讓人看到我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對我和我家人都不好。今兒下午你也聽見了,堂伯父那樣叮囑我,就是怕我得意忘形。”
“原來如此,少爺果真想得周到。”
齊雲野不想再多說這些,便轉了話題:“對了,今年太子就要移宮了,張公公有何打算?”
張起麟:“奴才可沒資格打算,都得聽總管的。”
齊雲野問:“你沒想著疏通一下?”
“不怕少爺笑話,奴才其實並不想伺候主子。奴才自知愚笨,在少爺身邊這些時日就犯了不少錯,是少爺寬宥才沒罰奴才。”
可你以後會成為雍正身邊的大太監啊。齊雲野看了看他,不由得笑了一下,說:“我看你並不愚笨,而是大智若愚。張公公安心,你做事利落,為人踏實,日後說不準我還要靠你呢。”
“少爺這可真是折煞奴才了。”
齊雲野攔住驚慌欲跪地的張起麟,道:“我乏了,張公公也早些歇著吧。”
張起麟應聲,垂下床幃熄了燈,輕聲退出廡房。
瑚圖裡並非這宮中的正經主子,需要以禮相待,卻不必事事按照伺候正經主子那般規矩著,所以張起麟也從不值夜。在乾清宮當差卻能日日睡整覺,他大概也是獨一份了。
聽著周遭安靜下來,齊雲野才徹底鬆了心神。沒有光汙染的地方,夜色都格外深,在黑夜之中,紫禁城變得靜謐安詳。自這一日起,便是康熙十八年了。
廢太子是敗者,後世史書工筆著墨甚少,更不曾有起居注這類東西流傳。齊雲野能記住的東西也並不多,無非是列傳理密親王那一部分,其餘能留下記憶的,便是廢太子時的詔書。他能夠預知歷史,卻也只是知曉大致走向而已。作為太子的哈哈珠子,究竟要怎樣在飄搖混亂的九子奪嫡之中存活下來,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就在齊雲野即將睡著的時候,廡房的門被推開了,他猛地坐起,卻見胤礽自己拎著宮燈,只披了一件氅衣走了進來。齊雲野連忙下床迎上去:“主子怎麼過來了?”
“我來找你。”胤礽的小臉已經被凍得通紅。
齊雲野連忙接過宮燈,將胤礽抱到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這是下人住的地方,主子不該來的。”
“可我想讓你陪我。”胤礽看向眼前人,“他們說你不能進我的寢殿,那我就來找你啦!”
“主子就算要來,也該找人陪著的,這樣很危險,而且外面這麼冷——”
“你也要說我嗎?”
齊雲野語滯,他抬起手輕輕給胤礽把被子掖好,將語氣放緩,耐心哄道:“奴才沒資格教訓主子,奴才是擔心主子。”
“從見過圖黑之後你就沒有露面,你是不是不開心?”
“奴才沒有不開心。”
胤礽卻道:“你撒謊。圖黑說那樣的話不就是不要你了嗎?你沒有額涅,阿瑪又把你送走,現在你堂伯父也不想跟你有過多牽扯,你的家人都不要你,你怎麼會開心?”
齊雲野搖頭:“奴才真的沒有不開心,堂伯父說不想跟我有過多牽扯,我也讓他日後有事去琉璃寺衚衕找我,我們扯平了呀。”
胤礽眨了眨眼,喃喃道:“好像有點道理。”
齊雲野接著哄道:“奴才現在是主子的人,如果真的有人讓奴才不高興,奴才一定會告訴主子的。”
“這就對了!”胤礽笑了起來,“你沒有不開心就好,那你陪我睡覺吧。我不喜歡汗阿瑪派給我的那個小太監,昨晚我半夜醒來就看到他睜著眼睛瞪著我,好可怕的。有他在我總睡不好,我今天是趁他瞌睡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的。”
“好,我陪主子睡。”齊雲野幫著胤礽在床上躺好,一邊輕輕拍著他,一邊問,“主子剛才為什麼會覺得奴才要說您?是有別人會說您嗎?”
“那個小太監就總說我,今兒下午我把香囊給了你,他就說了我好久呢。”胤礽含含糊糊地說著,很快就在齊雲野的拍撫之下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