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傅老太太說,“正好,讓晚章先好好吃個飯。”
“唉。”護工應了一聲,出去了。
聽到傅老太太的話,程朔更加尷尬,恨不得順著輸液管擠進吊瓶裡原地消失,他確信老太太肯定看見了他剛給柏晚章喂飯的畫面。
不知道傅老太太有何等強大的心髒,不僅面不改色,還笑著邀請他:“外面陽光不錯,左右沒事,你推我去樓下花園裡散一圈吧。”
柏晚章難得不贊同,“他還有事,不方便。”
傅老太太態度強硬:“用不了多少時間。”
程朔看了眼柏晚章略微沉下的面孔,籠罩著他讀不懂的複雜,不多猶豫,上前握住了輪椅的把手,說:“沒事,我陪您下去。”
電梯開啟,蔣飛揹著一袋子換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大搖大擺地走在醫院走廊裡,好在周圍沒什麼人經過,一路暢通無阻。
還沒進病房,他嘴裡已經開始罵咧:“這醫院也太小氣了,車都不讓免費停,那保安有什麼可牛逼哄哄的?要是等會兒我被貼了罰單......”
話沒說完,猛地和病房裡的柏晚章對上視線,蔣飛卡殼,厚實的袋子噗通一下落在地上,囂張的氣焰全燒到自己身上。
“額,程朔呢?”
“他不在,”柏晚章道,“你是程朔的朋友嗎?”
“對。”
蔣飛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半天憋出來一個字,反複地確認了柏晚章眼裡的陌生,倍感憋屈。
上學那會,他們好歹也做了一陣子的同班同學,雖然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三句,但他當時成天和程朔混在一起,怎麼說也不可能認不出他吧?上次同學會,所有人可都說他一點沒變。
“他喊我送衣服,我放這兒了。那什麼,他不在的話我先走了。”
柏晚章依然沒有要多聊的意思,連一句客套的挽留也沒有,頷了下首,轉開目光。
蔣飛杵在門口,捏著門把始終沒有要按下去的意思,終於,他忍不住回頭,“不是,你真的沒認出我嗎?我變化有那麼大?”
在對上柏晚章白熾燈般冷淡的雙眼時,蔣飛有理由懷疑,可能不單是他,除了程朔,柏晚章壓根沒記住學校裡任何一張臉。
除了程朔。
“當時你在小樹林裡被欺負,我和程朔一起過來救你的。”他只好補充了一句。
柏晚章低眸,思忖不過三秒,說:“我記得。”
蔣飛默默地嚥了口老血。好嘛,敢情在柏晚章的記憶裡他就是塊背景板!
“你變化還挺大的啊,聽程朔說你現在當醫生了,真是想不到,在哪個醫院?下次我生病了來找你。”蔣飛昨晚睡得迷迷糊糊,記不太清程朔唸的那些話,就記住了醫生兩個字。
柏晚章惜字如金:“最好不要。”
“我就開個玩笑,誰想沒事生病?”蔣飛找了句補,瞅見他腹部的繃帶,“你是碰上醫鬧了嗎?”
“嗯。”
柏晚章沒有糾正。
“這年頭人人戾氣重,說話也得戰戰兢兢,”蔣飛感慨,“不過再怎麼說,命還在就好,我是真沒想到還能有天看到活著的你。”
柏晚章擰了一下眉心,敏銳地抓住一絲怪異,問道:“什麼意思?”
蔣飛還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絮絮叨叨地說:“當年為了你‘去世’的事,朔兒一蹶不振好久,我都看不下去。好不容易沒事了,都過去了,又突然和我說你複活了,這事真是神奇,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說,不會是你當時瞎編出來騙他的吧?你別嫌我多嘴,你這樣做可不地道,有句話怎麼說,好聚好散。就算有啥苦衷,你也沒必要這樣騙他感情,白白給你燒了那麼多年紙錢。”
就是為這事,他第一個不贊同程朔和柏晚章複合。
畢竟他是一路見證了程朔為這事受到的打擊,更是直接從一個極端劃向另一個極端,變成了如今遊戲人間的個性,要說沒有柏晚章的影響,難以茍同。
他總覺得這場重逢透著貓膩,可程朔腦子被糊住了,根本不信他。
在蔣飛說話的間隙,柏晚章手背青筋虯結,幾乎要將身上的被子撕扯出一個洞。一旁的儀器發出滴滴的警報,心率在幾秒鐘飆升到一個可怕的數字,染紅了螢幕,不斷跳動。
蔣飛嚇了一跳,轉身想去喊護士,只是晚了幾秒,柏晚章按下床邊的按鈕,門咔噠一聲自動鎖上。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柏晚章周身透著駭人的寒氣,猶如從地底下爬上來,再沒有一絲虛偽的溫柔。
蔣飛背後冒出點冷汗,一身腱子肉,莫名被盯得抖了幾抖。
“從頭到尾,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