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程朔屏了幾秒呼吸,朝黑暗裡試探地問道:“把你吵醒了?”
“我沒睡,”柏晚章靜了幾秒,“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剛才出去打了個電話。”
這樣的說辭顯得有些冷冰冰,程朔在後面加了一句:“這兩天我都不會走,等你傷好了再說。”
空氣裡緊繃的弦驟然斷開。
盡管黑暗裡看不見柏晚章的臉,程朔卻直覺有一雙鉛灰色的眼睛正靜靜地凝視著他,令人琢磨不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
程朔意識到柏晚章指的是出去前突然拋過來的那句話,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脖子,他總沒辦法告訴對方,是怕傅紜星會在床上再次發瘋把他綁起來才分的手,“哦,那個,就是感覺不合適。”
“我還以為是因為我。”
柏晚章的聲音令程朔緊了一下,好吧,被猜中一部分。
嚴格來說,柏晚章是整件事情的導火索,加速了他與傅紜星之間的矛盾。但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不過怎麼聽出來一絲遺憾?
程朔捏緊手裡一小片粗糙的布簾,沒有接這句話,半哄半催促地說:“快點睡吧,我在旁邊陪你,醫生說麻藥過了傷口會有點疼,再不睡等會兒就睡不著了。”
一片昏暗裡,除了呼吸,什麼都看不清。
柏晚章沒有再堅持讓他上來,彷彿能從程朔靜默的身影讀出一絲窘迫,看著那片幾乎要被揉皺了的簾子,無聲地笑了笑,說:“晚安。”
“晚安。”
這個混亂的夜晚終於拉上了帷幕。
雖說在事情解決前,柏晚章受傷這件事得先瞞著,可到底瞞不過傅老太太的耳朵。
也不知是醫院裡的人說漏了嘴,還是哪裡布著她的眼線,隔日一早,護工便推著輪椅上的傅老太太來到醫院。
她到的時候正值中午。醫院送來的午飯裝在保溫盒裡,菜品可以自由選擇,比一般的公立醫院豐富幹淨。只是吃飯成了一樁難事──柏晚章每去挖餐盒裡的飯,手臂都會帶動腹部的傷口,使他不得不吃一口,停下來。一旁的程朔看不下去,奪過了他的勺子。
“等你明天好點了再自己吃。”還不忘找個正當理由。
柏晚章彎了彎眼睛,沒有戳穿程朔,低頭咬住了他遞過來的一勺菜。
舌頭卷過金屬上殘留的飯粒,動作很慢,白色被那一點點猩紅吞沒,刺了下眼。
程朔盯了一會兒,莫名覺得是一種冒犯,把眼睛移開,又反應過來,只是喂個飯而已,他幹什麼那麼坐立不安?
“怎麼了?”柏晚章抬眼問遲遲不動的他。
慢了一拍,程朔繼續將飯菜遞到他嘴邊,不小心多了,柏晚章沒能一下子全部吃下,他的臉頰被頂出來一些,可能覺得疼,蹙了下眉,程朔下意識收了收,看著柏晚章一點點舔去勺子上的肉粒,像舔食的貓。
柏晚章在勾引他──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程朔自己先愣了一下。
門被推開的時候,他們正維持著這麼個姿勢。
手一抖,勺子險些砸在不鏽鋼餐盒上,程朔噌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比起他的手忙腳亂,柏晚章看起來鎮定的多,拿過餐巾擦了擦嘴,淡笑著問道:“您怎麼過來了?”
傅老太太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他們剛才的那一幕,寫著滿臉心疼,握住柏晚章的手上下打量他,確認了全須全尾,開口埋怨:“出了那麼大的事情,難不成想一直瞞著我嗎?”
“傅晟說最好先不要告訴您。”
“他瞎做什麼主?”傅老太太拔高音量,難得動了回氣,“他這人,就是天塌下來也別指望能說一個字。”
柏晚章悶悶地笑了兩聲。
兩人聊了許久,傅老太太似乎終於注意到旁邊幹站著的程朔,面色溫和地轉向他,看起來的確是出於真心實意,說:“麻煩你照顧晚章了。”
程朔本已經打算走了,把屋子留給兩人聊天,他一個外人在這裡總歸不太方便。
誰料傅老太太突然喊他,只好陪著客套了句:“沒什麼。”
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大腦飛速運轉。
護工這時開口:“太太,您上次的報告單還在張主任那兒,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