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回話道:“起先奴還以為許四郎忍不下來,沒想到他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出聲。周身經脈逆行之痛,便是習武之人都難忍到這種程度,許四郎性子確實頗為堅毅。”
“與叔亭如出一轍。”天家嘆道,“此人才華橫溢,又內裡堅韌,難怪五哥如此看重他。只是他這身子……終究是我們對不住他。你剛才說他的腸胃損傷嚴重,又是為何?”
澤蘭回話:“五大王說是在西域時便落下的病,那時許四郎病中根本無法飲食,吃過的東西不多時就會吐出,如此反複嘔吐,傷胃傷身。回京之後五大王為了讓許四郎養好身體,總是備下許多葷食,反而更傷了胃,又加上中了毒,所以才會到如今這樣。不過奴以為,只要悉心調養,慢慢就會好的。”
天家點點頭:“你既然說能好,那定是能好。那毒如何了?”
澤蘭:“這一番治療後,毒性被壓制在四成左右,於性命無礙。”
“皇城司至今還沒找到被夏礿藏起的解藥。”天家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澤蘭卻道:“回主上,這世間有些毒,原就是沒有配得解藥的。許多用毒世家只做毒不做解藥,也不將毒方洩露,其實是為了保護自己,與購毒之人相互牽制,又或是為了利,等中毒之人上門求解。所以很有可能,許四郎中的這毒也並沒有解藥。”
“那你看得出這是哪裡做的毒嗎?”天家問。
澤蘭搖頭:“毒之一物非常玄妙,中毒時長不同,在身體上的表徵亦不相同,奴實在無法推斷。為今之計,若想解了許四郎身上的毒,只能從根源入手,找到他所中之毒的毒方。”
“可你斷不出這是誰做的毒,自然也難尋毒方。”天家恨恨說道,“夏礿當真蛇蠍心腸!”
另一邊,晟王府內,許箐已吐了近一盆黑血,額間冷汗連連,周身的力氣都被調動起來對抗疼痛。夏禤一直坐在床邊,趁著他吐血的間隙替他擦汗。
“疼可以喊出來的。”夏禤說。
許箐癱在夏禤肩頭說道:“喊出來更費體力。”
夏禤端了水送到許箐嘴邊,喂他喝了下去,才道:“若是不疼時就睡一會兒,養足精神。”
“床上硬……”許箐道。
“寬兮和綽兮去西朵殿將沙發搬來。”夏禤立刻吩咐道,“再去把鵝絨軟墊拿來。”
夏禤小心翼翼地把許箐放到沙發上,許箐半閉著眼,任由擺弄,他已不願再用力氣,只安靜地配合著。如此堅持了三日,到最後一次治療結束,許箐直接昏睡過去。
方林額頭沁出了汗,小心翼翼地診了又診,最終才道:“恭喜大王,許郎體內餘毒已被壓制住了。”
“好,好!”夏禤連連點頭,只是目光一直未曾從許箐臉上挪開。
方林知趣地退出寢間,在門口擦了擦額頭的汗,長出一口氣。綽兮適時迎上來,低聲道:“方醫官辛苦了,這是我家郎君叮囑的。”
方林看向綽兮手中那沉沉的袋子,推辭道:“治病救人本是醫者責任。”
綽兮:“我家郎君知道此番過後大王會另有獎賞,但這與其他獎賞不同,是被救治者的感恩。”
方林笑了笑,將那袋子收下,道:“老朽治了這麼多達官貴人,也拿過不少賞賜,倒是很少有如許郎君這般的病人。如此,老朽就收下了。”
“方醫官慢走。”綽兮恭敬說道。
寬兮走到綽兮身邊,輕輕拽了下他的袖子,而後兩人退到院中,尋了個無人的角落。寬兮問道:“如何了?”
“這次應該能大好了。”綽兮道。
寬兮:“那就好。那時看到郎君那般模樣,守衷又說得模糊,我快要嚇死了。欸你說,郎君這毒會不會與大王有關啊?”
綽兮:“我們既然跟著郎君出來了,一切就只聽郎君的安排。就算這毒真的跟大王有關,郎君這般聰慧,難道能不知?而且你看大王對郎君那樣上心關懷,比二官人對二娘子都要體貼得多,這情意是作不得假的。”
“這倒是。”寬兮點頭,“那日郎君和二官人吵起來,大王臉色陰沉得可怕。”
綽兮輕嘆一聲,道:“說起來,二官人做事也真是……郎君為家裡做了那麼多,當年大官人為阿翁守孝結廬,若不是郎君當了家,怕是咱家連孝期都熬不過就要散了,最後二官人竟然為了那什麼名聲就那樣給郎君甩臉子。”
“做了官人,自然要考慮名聲。”寬兮說,“那時我在疏晚齋裡,二官人不僅要求下人們規矩守禮,就連他自己和二娘子也都是特別規矩。你說主子們在外規矩客氣也就算了,回到家裡總會放鬆些,可是二官人就從來沒有過。”
綽兮壓著聲音說:“這就是讀書人說的迂腐。”
寬兮點頭:“對,確實就是迂腐。”
綽兮掐了掐旁邊樹上垂下來的葉子,道:“不過說起來,中秋那日郎君和大王既然都已點了紅燭,喝過合巹酒,我們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了?”
寬兮疑惑:“換什麼?總不能叫主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