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仲淵律例,凡有耕牛農具之佃戶,與東家五五分成,若東家提供耕牛農具,則須與東家四六分,佃戶只得其四。所以有一部分佃戶會花大價錢購入耕牛,再找僱農來耕地,欺騙僱農要與東家四六分,直接將那一成分利昧下。京郊大部分田地都在高官富商名下,這些人不懂農事,每年只取分利,從不巡視莊園,便給了佃戶上下欺瞞的機會。
按照許箐的理解,那些僱用僱農的佃戶就是二房東,好一些的自己也住,更狠的就直接分租出去掙差價。若是房東不管,監管部門也不會去理會。
正水莊雖也有僱農,但吳平安還算老實,沒有欺瞞騙利,找的僱農也都是跟自己沾親帶故的,只是親緣關繫有些遠罷了。成七的姑父丁氏是吳平安外祖母的表弟的庶子,若真論起來,吳平安還應該稱他一聲表舅外舅父,當然這一轉再轉的關系早已出了五服,他們私下裡也不會這樣稱呼。
成七和丁五都是投奔而來的孩子,對丁氏來說也有遠近,一邊是有血緣的堂侄,一邊是沒有血緣的內侄,待遇自然不同。
許箐略想了想,對周豐說:“你這幾日留心盯一下丁五,尋個由頭把他送回莊子上去吧。送來的孩子不中用,想來是丁家不大會管教,莊子上……讓吳平安斟酌著去辦。”
周豐當然聽出了許箐的意思,連忙應了下來。其實按照許箐的意思,像丁氏那樣的畜生,就該讓他付出代價,但是他查過律例,又問過葉遷,知道這種事情在仲淵律例上是無法可依的。“□□罪”只判男對女,且受害者十歲以下才會重判。可成七是男子,又已過了十歲,即便他告到了衙門,也沒有條例法規能幫他將那丁氏繩之以法。只能再尋丁氏旁的錯處,以別的名義讓他吃些苦。許箐原是想著讓人在莊子上盯著丁氏,如今既聽見了丁五的狂妄之語,也算是個由頭,剩下的事情交給周豐去辦就好了。
周豐尚未離開,守衷便進來傳話,稱西院的吳秋帶著制好的堿來回話。許箐示意守衷帶人進來,又讓周豐在一旁聽著。
“守衷,去將之前製出的石濡[1]水取來。”許箐吩咐後,又命吳秋將制好的堿和收集來尚未熬過的土堿分別放好。
少頃,守衷端著託盤進來,許箐將石濡水分別倒入三隻碟子之中,將兩種堿分別放入第二和第三隻碟子裡,攪拌片刻,仔細觀察過顏色,而後滿意地說道:“不錯,這熬出來的堿確實比未熬過的更純些。”
吳秋坐在下方看不見,可守衷卻是眼睜睜看著那原本是紫色的石濡水漸漸變成了藍色甚至隱隱透綠,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現在這種條件下,定量是不可能的了,不過好歹能用花青素來定性。許箐將那託盤推到一旁,說:“你們這是按照成七的法子做出來的?可記下了出料比例?”
吳秋恭敬回話:“都按照東家說的記下了,濾得細一些的大抵是十出四。”
許箐微微頷首,又問道:“做堿的時候可有遇到什麼問題?或是有什麼不解之處?但說無妨。”
吳秋醞釀片刻,說:“小人不懂為何要這樣熬製土堿,原先我們在莊子上都只是粗洗一遍便拿來用。”
“粗洗一遍的土堿只能拿來洗衣,但你們熬出的這堿既可以用於清洗,又可以入藥治病,還可以作為發面的新增劑。”
“這……豈不是無本萬利之事?”周豐在旁忍不住出聲道。
許箐擺擺手:“取堿的人力、熬堿用的鍋和燒的柴,這些都是成本,怎麼也算不上是無本,但確實成本很低,因為最重要的原料就是來自地裡,不必花錢採買,甚至都不用留種,只要有堿地就可以了。”
若真能做出純度高的碳酸鈉,那麼做玻璃,印染,制藥,冶金都能用得上。當然這些許箐都不會同外人說,他看了看吳秋,又問道:“你原就會熬堿,這次按照成七的法子做,可覺得有何不妥?你們熬堿時可有商量著來?”
“成七的法子是東家想要的,我自然是聽他的。”吳秋頓了頓,又道,“只是丁五他尚不熟悉這熬堿的步驟,廢了一鍋堿水。”
“不熟悉?”許箐隨意一問,“你們可有教他?”
吳秋垂首,答:“丁五年紀小,體力有些跟不上,若是東家想大量熬堿,他怕是受不住。”
“既如此,那就先讓他給你和成七打打下手吧。你們回去再多試試,看能不能將這熬堿的方法固定下來。柴火量、熬製時間、晾幹沉澱時間等等,最好出個定式來。”許箐接著看向周豐,“你帶他回西院去吧,看看還缺什麼,替他們張羅一下。”
————————
注:
[1]石濡:又稱石蕊。
地裡泛出來的堿經過細熬過濾之後的産物是碳酸鈉。碳酸鈉溶液呈堿性,石蕊溶液是酸紅堿藍中性紫,天然石蕊做的溶液雖然不像試劑那樣準確,但用來定性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