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熬堿
又過了兩日,午後許箐自前廳歸來,聽守衷傳話,稱西院已熬出了第一鍋堿,便隨著守衷往西院去了。剛一進西院,就聽得成七在說話:“你若是有旁的法子,自可以提出來,何苦糟蹋東西?”
那被成七說的孩子出言嘲諷:“你還真以為抱了東家的大腿,就飛上枝頭了?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幾兩肉。”
吳秋攔在成七和那孩子之間,解圍道:“都少說兩句,我們已熬了第一鍋出來,這會子正是東家午歇的時間,保不齊一會兒就會過來,莫讓東家聽見了。”
那孩子言語之中盡是不屑:“東家才不會親自來呢。他把咱們扔到這西院來,不就是因為嫌熬堿時髒亂吵鬧嗎?再說了,東家都說不計成本,我便是做毀了這一鍋又能如何?”
吳秋頗有些惱怒:“東家說不計成本,是知道這東西不易做,讓我們放寬心。可既然成七有那好法子能一次做成,你怎的就偏偏不用?”
“我不用又如何?原先地裡泛出的堿咱們各家都拿去用了,如今東家非要弄這勞什子,浪費了這麼多堿不說,若是真熬出來東家要的東西,以後咱們還能有堿用嗎?東家又沒下過地,若是看中了這堿,以後都不讓咱們種東西,專門做堿,咱們吃什麼喝什麼?”
成七醞釀許久,才又一次開口道:“你怎知這堿不比種地賺錢?更何況原本秋冬時地裡就荒著,做堿也不影響什麼,你若不願意,幹脆回了東家放你回莊上去好了。”
許箐站在院門外,攔住了想要進去說話的守衷,低聲問道:“那孩子什麼來路?”
守衷回話:“他姓丁,家中行五,是成七姑父堂兄的孩子,也是家裡遭了災才投奔到莊上的。”
“一會兒回去讓人傳個話,叫周豐來見我。”許箐言畢,並未走進院子,而是轉身往回走。
“郎君不去看了?”守衷跟在許箐身後問道。
許箐搖搖頭,說:“一會兒會有人把做好的堿送來的,我何苦現在進去讓他們尷尬?”
“嗯?”守衷歪著頭仔細想了想,“郎君是說成七?”
許箐略笑了笑,說:“不如打個賭,我猜是吳秋。”
“我可不要跟郎君賭,郎君哪有說錯過?”守衷撇了撇嘴,又不甘心地問道,“為何郎君認為不是成七?”
許箐沒有回答,而是問守衷道:“如果我再招一個貼身廝兒來伺候,你會不會不開心?”
“郎君終於決定要人了嗎?”守衷興奮地說道,“我怎麼會不開心?!我開心還來不及,這樣以後就有人跟我一起伺候郎君了,我替郎君出去辦事時也能放心些。”
“……”許箐一時覺得自己大概被前世的宮鬥劇荼毒了,便笑了笑,打趣道,“起先還那麼敏感,這會兒怎麼又不在意了?”
守衷道:“我知道郎君對我好,所以才更不能有僭越的心思,而且郎君說過,只要我不去學黎福,自然不會與他有同樣的下場。便是有了旁的廝兒來伺候,難不成郎君就會厭了我嗎?”
“滑頭!”許箐笑罵了一句,又長嘆一聲,道,“哪裡還能找到跟你一樣貼心的呢?你就受累,多替我擔著些罷。”
守衷湊到許箐身邊,低聲問道:“郎君是想把成七留下?”
“還沒想好。”許箐倒是沒打算向守衷隱瞞自己的想法。成七好不容易逃離魔爪,許箐自然是不會再讓他回去的,可是他畢竟還未成年,也沒有一技之長,放他出去也定然過不好。不過若是將他留在自己身邊,許箐又覺得不大妥當。在莊子上時他好歹算是個佃戶,若真是入了家裡,便要做那些伺候人的事情,恐怕成七心裡會不舒服。
守衷沒有那麼多想法,直接說道:“我覺得成七挺踏實的,我前些時日一直按照郎君的吩咐跟他們在一起,成七最先學會規矩,而且做事也認真,更重要的是話少嘴嚴。郎君如今管著家,院子裡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踏實穩重。”
“嗯,此事不急。”許箐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讓守衷先去尋周豐,自己則緩步走回了院子。
未過多久,周豐便到了院子裡,許箐向他詳細詢問了正水莊上的事情。原來正水莊上正經的佃戶只有吳平安一家,其餘的都是僱農。
仲淵律例雖然在戶籍上並不將佃農和僱農做出區分,但在實際中,僱農比佃農更要低一等級。佃農與東家簽有正規文書,在官府存檔,而僱農則是由佃農找來的,他們與真正的東家不曾有交集,亦沒有文書合約,一切都由佃農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