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娘看過,更是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以自己的名義與薛家簽了寄賣契約,可她是奴籍,按常理她回家後主家自然會再讓她簽一份文書,表明這契約是替主家所簽做,一切得利均歸主家所有。卻未承曾想手中這竟是分利文書,無論是薛家鋪子訂貨還是京中店鋪售賣,每賣出一盤蚊香,潤娘都可分得兩文錢。
一旦落於文書字,留下簽印,這文書便是“明文”,即便是鬧到公堂之上,這錢也是潤孃的,無人能分了去。原來許箐替她打算的,不只止是一個以後會有所幫助的“岑氏”的名頭,更是實實在在的銀錢。
“簽吧。”許箐將筆放入潤娘手中,“一切落於文書,這樣你我心中都踏實。以後凡是以岑氏名義所做的生意,自然都會有你的分得利。”
潤娘感激涕零,立刻簽了文書。
許箐將文書和銀錢歸攏,便進入了耳房。自從家中銀錢賬目交由許箐之後,他便在命人把正房西側的耳房收拾出來,封住原本朝向院子的門,只留內間與正房西次間相連的門,相當於擴充了西次間的空間。這耳房便暫時充作賬房,平時許箐看賬理賬都在裡面,平日裡都鎖著,就連守衷和潤娘要進去也需要提前請示詢問。
這耳房裡的陳設佈置用的都是家中舊有的,唯有靠在牆邊的一個似榻非榻,似床非床的傢俱看上去與屋內格格不入,但那卻是許箐最得意的作品———他找人給自己做了個沙發,實木框架、純棉套件,填充物是鴨毛和鵝毛,在沙發上還有兩個用鵝絨填充的靠墊。這東西完全不符合當下的審美,卻是許箐對於自己那回不去的前世的一點念想。
把自己陷在沙發裡,許箐開始看起了香鋪的賬本。家中的賬目已經按照許箐的習慣做了,但鋪面上的賬還是此時流行的單式記賬,有草流水賬、細流水賬、日流水賬,還有銀清、貨清、往來等簿,每一項都單獨立賬,核對起來頗為麻煩。但早一日整理清楚,也好早一日掌握家中商鋪的情況。之前讓守衷收集處理好的炭條和草紙就在沙發旁,許箐一邊看,一邊在草紙上寫寫畫畫。不過只看過前面兩頁,他便擱下了筆。
鋪面上的掌櫃竟然連假賬都不做平!周豐帶回來的明顯是用來搪塞東家的假賬,就這假賬的前兩頁便已出了近一緡的空額,許箐一時無失語,看來確實像周豐所說,這兩年家中內外全都是一團亂麻,要想理出頭緒來著實不易。
“郎君,韓供奉派人送了信來。”守衷在外敲門說道。
“進來吧。”
守衷輕手輕腳地進入房間,將門關好,把信送到許箐面前:“韓供奉家的廝兒沒說這信給哪位郎君,門房接了信交給周伯,周伯讓給郎君送來。”
“嗯。”許箐邊拆信邊說,“大哥在結廬,二哥三哥在前面聽學,既是沒有說明,便是給我們誰都可以的。”
守衷又道:“韓家廝兒還未離開,在等回信。”
“好。”
前些時日許箐製出蚊香後曾往韓惟吉、王芾和張載家中都送了幾份,也算是感謝他們在父親喪儀上時的相助。而這次韓惟吉來信,是想以銀錢買一些蚊香,他在信中將那蚊香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似乎是少了蚊香便寢食難安了。但許箐一看過便知,韓惟吉並沒有用那蚊香,他那番“馨香馥郁”、“沁脾幽清”的誇贊雖然文雅,卻與蚊香沒有絲毫相關。
許箐將信放在桌上,另取紙筆,寫了封簡單的回信,交給守衷道:“將我做好的蚊香取十份……不,取五份包好,連同這封信一起交給韓家人。”
待守衷離開,許箐斂起表情,走到榻邊坐下,心中盤算起來。方才那信封裡除了書信,還有一張金葉子,金葉子鈐印上的編碼“恰好”接在之前清河公所送的那五張金葉子之後。許箐有些不明白這位清河公,究竟是年幼不知世事艱,還是存了什麼旁的心思。那金葉子他沒敢收,原樣放回了信封裡,他在信中留了話,若是韓惟吉聰明,看過信後就該知道如何做。算算時間,如果十日內韓家人不再上門來,想來此事便可以擱下了。
次日,在皇宮大內的清河公夏景宣從貼身內侍苗新手中接過信,大致看過後便放在一旁,說:“以後不必透過韓惟吉傳話了,你出宮時直接去他家鋪上照應生意就好。”
“嗯?”苗新湊上前看了看,問道,“主子為何這樣說?”
“許家有聰明人,既如此,這情分便不用夾著韓家在其中。”夏景宣輕輕抿了口茶,“去把那金葉子收了罷。”
“是。”苗新應聲,先將信紙擲入烹水的爐中燒毀,才轉去裡間收好金葉子。夏景宣隨手拿起一旁的長鈎翻動炭爐,看著那紙逐漸炭融化變黑,最後消失在炭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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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奶府,又稱□□府,是專門為皇家培養乳母的地方,明朝時隸屬於錦衣衛,清朝時歸在內務府。文中有架空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