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來信
次日午後,周豐帶著一摞簽好的契約和保密文書來回話。許箐將那契約和文書收好,又問了問鋪子上的情況,周豐一一答了,許箐未置可否,問:“你要賬本時,鋪上的掌櫃可曾說過什麼?”
周豐:“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拿賬本時磨蹭了一陣兒。”
“行,這賬冊先放在我這裡,我仔細看過再說。”
“郎君覺得這賬冊有問題?”
“要看過才知道。”許箐略有深意地一笑,“我現在做了蚊香,日後還要做旁的東西,以前他們怎麼糊弄的我可以不去追究,但我要賣的東西,每一分每一厘的進出都要對得上。只是以後要辛苦你了。”
“應該的。”周豐說道,“老僕說句實話,自娘子去了之後,家中的賬就是一團亂,官人只拿薪俸回來,旁的一概不管,每月花得多了少了的,也沒個定數。如今有郎君管著,反倒比以前更利落了些。”
“你倒不用這麼抬舉我,我畢竟年幼,定有想不到做不全的地方,若是我哪裡做得不合適,你定要同我說才是。”
“郎君如今已做得極好了。”周豐賠笑道,“其實老僕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郎君……”
“說說看。”
周豐斟酌了一番措辭,道:“我家那兒子今年已經十三了,以前跟在大郎身邊讀過幾天書,略識得幾個字,後來大些了就放在莊子上養著,我想……嗐,我跟他娘這些年也沒再生養,如今他也這歲數了,我想覥拉著個老臉來求主家,給他謀個差事,別教他在莊子上野著。”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許箐自然懂的。
國朝太祖曾有意廢除黜奴籍,但未能成行,不過最終還是於律例中取消了“死契”。除明旨“永不贖籍”的罪奴之外,其餘奴籍者做工滿四十年便可轉為良民,若選擇繼續在主家做事,須需與主家重簽僱傭文書。且若做工滿十年後得主家允準,持主家文書和贖籍錢至當地官府登記,亦可贖籍。
周豐和他媳婦結婚時便已改了身契,想來是許父許母給了恩典。那之後他們與許家簽了一份不計年限的長約,相當於賣身在許家了。雖說都是在家中做活,但良民比奴籍身份的地位高,心態自然也不同。潤娘當初是被賣進奶奶府[注1]做了奴,至今在許家尚未工作滿十年,依舊是不得贖身的奴籍身份。周豐昨晚聽到許箐以岑氏的名義售賣蚊香,自然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見許箐對尚是奴籍的潤娘和守衷都如此照顧,才敢來為自己的兒子求謀出路。
許箐說道:“這倒不是什麼難事,你改日將他帶來,我總要看看他有什麼能耐才好安排。”
“多謝郎君。”周豐躬身道。
許箐擺擺手:“倒也不必現在就謝,若是他沒什麼能耐,我可只能讓他去做些掃灑掃粗活,家裡容不得第二個黎路和黎福。”
周豐連忙說道:“那是自然,一切都由郎君說了算。”
午後,潤娘將簽好的文書和五緡錢放至許箐案頭———薛家大娘子果然同意了寄售方案,痛快地簽了合約,這五緡錢加上之前提前送來的三緡,湊作做八緡整,作為第一筆貨款,先購入四百份蚊香。以後現貨現結,現貨不足的便以貨款一半作為定金。
“我就知道姐姐定能辦成。”許箐道。
潤娘道:“箐哥兒顧念我們母子,我自然要為箐哥兒將事情辦成。只是薛家大娘子有一個條件,以後新的産品,先與她合作。”
“這好說,我不僅照顧她生意,日後還要照顧她孃家的生意。”
潤娘又奉上一方木盒,道:“這是薛家大娘子給的見面禮,她說知道咱家哥兒都是讀書人,這裡面是她孃家做的墨。”
許箐開啟看了看,道:“這塊墨先擱起來,待下次侍硯去給大哥送東西時一同帶去。”
等等……墨!許箐靈光一現,目光眼神在桌上的炭條和墨之間來迴游移,心中不由得更加歡喜。只是他剛同薛家簽完這蚊香的合約,不好立刻就上門去要些好處,只將心思按下,面色平靜地取過另一份文書交給潤娘,道:“姐姐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