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別人當著他的面辱罵太閣,他一定會讓那個人付出代價……為什麼偏偏是九郎呢?
為什麼……給九郎帶來傷害的又偏偏總是自己的父親?
“那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回去……當好太閣的好兒子,當好秀賴公的好哥哥。別管我的事了。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麼,而且,你根本就不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
行長說罷,背過身便下達了逐客令,秀家站在原地久久沒動,忽然,他開口問道:
“那你懂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行長站定在原地,卻並未回頭。秀家望著他的背影,堅定地說出了心中的答案:
“如果你去送死,我就發兵大阪。”
行長嗤笑一聲,對這種幼稚的威脅內心毫無波動。
“你現在就是一時沖動,就算你發兵大阪又能怎麼樣?難不成你還敢威脅豐臣本家駁回這一紙訴狀麼?你這太閣的好兒子……”
“這不是一時沖動。我這次說到做到。不就是身敗名裂嗎?那也好過那位為了保全自己把心愛的人推出去頂罪的君王!”
行長的呼吸變得有些顫抖,他邁開步子向屋內走去,秀家卻在他再次逃跑前搶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敢賭嗎?你不是很喜歡賭嗎?如果你賭輸了,你打算怎麼辦?”
“胡鬧!”
行長怒斥一聲,反手就要把秀家甩開……雖然秀家自恃更加年青健壯,但行長畢竟是他的太傅,還是一名比他更有經驗的武將,真要角力秀家未必能輕易占上風,一番拉扯中,兩人都摔在了榻榻米上。
秀家按住行長的肩膀,死死把他扣在地上……原本藏在九郎領子裡的護身符在廝打間不知何時滑了出來,秀家一時看得有些出神,以至於他並未察覺到九郎眼睛裡的決絕……
連著護身符的項鏈被他扯斷了,滾落的念珠撒了一地,秀家震驚之際,九郎從他懷裡掙了出去。
他疲憊地蜷成一團,任由淩亂的長發垂落在肩頭。
“你別拿楊貴妃說事,我可沒有她這麼好,我只不過是……”
行長頓了一下,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那個詞:“我只不過是你父親宇喜多直家)的玩物……”
“不許你再這麼說……”
秀家想要抱住他,告訴他自己不會讓他再受傷害……從秀家走進這間屋敷的時候就一直想這麼做。之前每一次,不論是在順天城也好,在岡山也好,哪怕是那天晚上……九郎也從未對自己的觸碰如此抵觸。望著九郎顫抖的背脊,他竟感到驚慌失措起來。
“九郎……是我不好……我不會像剛才那樣胡鬧了。”
行長深吸了一口氣,漸漸抬起頭,望向他。那雙眼睛裡並未沒有淚水,卻彷彿有什麼東西裂開了……像滲血的舊傷一樣刺痛。
“雖然嘴上說你不瞭解我的想法,其實是我配不上你,從一開始就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個怎樣的貨色。你所認識的我,仍是你幻想中的模樣,而我也一直在努力迎合你的幻想。現在我累了,沒力氣再演了。索性全部告訴你吧……”
自從大垣城的那個夜晚後……這是九郎第一次吻他。他本應為此感到歡喜,但這個放肆而輕浮的吻卻彷彿來自一個陌生人,令他感到一陣涼意。
當九郎解開衣衫,恬不知恥地向他展示那些……自己曾經對直家所使用的‘伎倆’時,秀家發現自己的確想錯了……
他曾天真地以為,假以時日,自己能治癒九郎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
但殘酷的事實卻是……九郎的靈魂早已被摔成了無數碎片,他所看到的那個殘破的靈魂……已經是九郎為了自己努力拼湊起來的模樣。
“看到了嗎……八郎殿。我是如何向你的父親討要武士地位的。”
九郎麻木地笑著,彷彿早已忘記廉恥與尊嚴為何物。
“快停下……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