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後他只是貼著三成冰涼的耳廓,低聲說道:
“去贏得明天的戰鬥吧……讓整個日本都知道,我的軍師從不是什麼戰下手。”
淋了一夜的雨後,三成的體溫很低,抱著一個冷冰冰的家夥在大戰前夜入眠並不容易。曹丕睡得並不深,半醒中陷入了一個令他窒息的夢。
他看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被血水染紅的河流,擊碎的戰盔和開刃的刀劍如同野性生長的荊棘,爬滿了近乎被炮火填平的山丘。在那破碎的陣旗上書寫的,大一大萬大吉的誓言被乘勝追擊計程車兵一腳一腳踩進赤色的泥地裡。
他在寒冷的晨霧中驚醒。
爾時,三成已經奔向了大霧彌漫的戰場。
晚秋的濃霧靜靜地包圍著雙方計程車兵,兩軍在大霧的彼端對峙已將近一個時辰……目所能及的只有寫著大一大萬大吉的軍旗。
“地利在我們這邊,前提是……我軍可以遵守計劃,對德川發動夾擊。然而……明知如此,德川依舊選擇西進。看樣子曹太郎之前的情報沒錯,比起敵人,我們還不得不提防自己的盟友。”
島左近的話打斷了三成的沉思。
佈置在關原的鶴翼之陣本已是必勝的陣法……
只是,南宮山與松尾山這兩只能夠形成合圍之勢的翼卻都隸屬於搖擺不定的毛利家……
“南宮山那邊雖然有安國寺惠瓊在,但吉川廣家素來與主公不合,要請他出陣只怕沒那麼容易。”
“如果小早川這支部隊出動,配合迎擊德川,那麼吉川家最終也會一起行動。”
毛利家這兩支部隊,哪怕只有一支配合下山夾擊德川,戰場上布陣的優勢會立馬顯現出來,而見到壓倒性的優勢,另一支部隊也會受到影響……
只是……這種相互影響不一定僅限於好的方面。
“根據情報,小早川也有通敵之嫌。”
倘若松尾山與南宮山的鶴翼折斷,三成的本隊將成為孤軍。除了前方的敵人,還要提防盟友的處境無時無刻不令人如坐針氈。所幸三成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高壓的狀態。他盡量不讓自己流露出不安的情緒,用鎮定的語氣答道:
“我已向小早川秀秋許諾……讓他在秀賴大人成年之前擔任關白之位。這是德川家康無法給出的東西。”
“主公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實際上,不論是三成還是家康,為了拉攏各自的盟友,都已經許諾了太多隻有勝利後才能實現的諾言。他早已意識到,在看到勝算之前,這些承諾都像張口就來的空頭支票一樣並沒有多少信服力。
但極大的利益誘惑卻可以動搖人心。
“哪怕他已經答應了德川做內應,只要讓他暫時動搖,靜觀其變,等我軍展示出優勢的時候……他必然會知道如何取捨。”
“若除去小早川和吉川家,我們在數量上的優勢並不明顯。”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左近的嘴角卻勾起了一絲胸有成竹的笑意。
只要活用地形……並不是不可能。
“如果僅僅憑借這支隊伍也打出優勢,那群左右搖擺的牆頭草就應該知道倒向何方更有利了吧。左近……拜託你了。”
左近拍了拍三成緊繃的肩膀,“正面的戰場就交給我吧,主公。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眼前的主公……雖然仍算不上一個領袖,但已經漸漸有了大將該有的樣子。
“左近!”
望著左近奔赴戰場的背影,三成忽然叫住了他。
“於我而言,你從來不是家臣,而是和吉繼、行長、秀家他們一樣,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己。”
那個背影聞言後微微顫抖,彷彿被他的馬鹿發言逗得大笑。
主公啊……這世上……有兩樣我島左近配不上的東西。一個是那兩萬石俸祿,另一個則是主公你。
他的目光透過秋雨,彷彿要跨越到霧的彼端……在那裡,與三成反目的同僚正靜待著進攻的時機。
福島正則這個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蠢貨,至今還將此視作豐臣家一次內部的矛盾。
必須在德川家康之前拿下佐吉……
正這麼想著,白霧裡浮動起赤色身影,如同一群浴血的幽靈。這群由井伊直政帶領的赤甲騎兵,正是昔日武田家所向披靡的赤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