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一次試圖拉開距離的人,也從九郎變成了秀家。
九郎是全日本最精明的商人……不會不知道權衡利弊。
然而……
“你不是說過嗎……這不是交易。”
對此心知肚明的九郎在他做出任何反應之前靠近了他,只不過秀家並沒有試圖逃跑。他就像一個想要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一樣拉住了九郎的領口,順應著本能與九郎纏吻在一起。
“你還帶著傷。別動……”
當秀家用那隻纏滿繃帶的手解開九郎的發帶,九郎一臉嚴肅地將他整個人按在了床榻上。微微卷曲的長發帶著海風的氣息垂落在他的臉側,耳鬢廝磨間讓秀家不禁聯想到起伏的海浪。
“可是……我想抱你。”
眼前之人在他懷中僵了一下,他注視著臉頰微紅,目光卻格外坦率的少主,神情變得有些複雜,最終卻還是無奈答應了八郎胡鬧般的要求。
他向來無法拒絕少主的懇求……往昔如此,如今亦然。
南蠻的水手說,海上有他們所無法想象的財富,但也有與陸地上截然不同的危險……他們在海上航行之時會透過北極星來辨別方向,如此便不會在茫茫大海中迷失。奇妙的是……與八郎四目相對之時,九郎會時常想起這句話。
或許是因為大海是屬於九郎的領域,向來被動而內斂的九郎比往常更具攻擊性。即便如此,他仍小心避開了對傷口的接觸。秀家感覺自己的心緒就像去往岡山的船隻,在海風與潮汐中搖曳,起落……他唯有拼命抓住眼前觸手可及的東西,就像在狂風暴雨中抓住桅杆的航行者。
自家中發生內亂以來,秀家就許久也未能安睡……然而太傅回來後的第二天他卻睡過了頭。那之後的好幾天,那些糟心的事也沒再出現在他夢裡。
回到岡山後,從直家仍在世之時便負責管理宇喜多家財政的小西行長第一時間查起了家中的賬本。而剛剛成為家老的明石全登也並未因小西行長已是獨立大名而有所避諱,將賬房內的賬本一五一十地交了出來。
不出意外,還沒翻完前幾年的賬目,小西行長的臉色就已經把少主嚇壞了。
自己成為獨立大名之前,宇喜多家的財政從未出現過赤字,然而近幾年的財務卻一年比一年堪憂。不僅如此,賬目上還有許多不必要的開支,在赤字中佔了不小的比例……
“那一百隻鷹都放了吧。把那三百個養鷹的家僕要麼遣散,要麼換去耕種。”
行長黑著臉把那些不必要的開支通通圈了出來,明石看著憋了一肚子氣的教友,以及乖巧坐在一旁不敢吭氣的少主,強壓住了快要揚起來的笑意,趁熱打鐵地說道:
“關於養鷹這件事……我也勸諫過……只是……”
“就依太傅所言。”
或許是因為那次內亂真的讓少主有所成長,反思起了自己過去的一些行為,自己苦口婆心勸了半天都沒用的事,居然讓教友一句話就敲定了。明石一邊感謝上帝,一邊向友人投以贊許的目光。答應放鷹的秀家打量著一臉嚴肅的太傅,低聲說道:
“除了九兵衛……都放了吧……”
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行長的神情似乎有些動搖,然而他很快還是繃住了臉,嚴厲提醒道:
“就算把養鷹的開支去掉,虧空仍然很大。”
“如果只是一隻鷹,開支也不會太大……其他的虧空或可從別的地方填補。比如從我日常的用度上。”
“不行。”
一聽少主為了養鷹居然要減少自己的吃穿用度,行長的臉色更難看了。但少主並沒有退讓的意思,
”九兵衛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我想把他留下。“
“算了吧,奧古斯都……放掉九十九隻已經能節省很大一筆開支了。”
這世上哪有一步登天的事,要讓這位曾經被太閣寵上天的少主一改奢侈的生活方式並非一朝一夕就做得到的。
明石知道,少主還需要時間來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