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閣病重之時,正是三成一直在制定如何制衡德川的對策,在最後關頭確立了五奉行五大□□同輔政的制度,同時又提前開始規劃從朝鮮撤軍的事宜,正是因為這些未雨綢繆的舉措,豐臣家的局面才不至於因太閣病逝而迅速崩潰,在朝鮮九死一生的駐軍也總算撤了回來。
自從三成被逼出大阪後,他時常感覺自己有一身力氣和滿腔怒火,卻不知道該怎麼使……
就像現在……他很想反駁,卻找不到一個恰當的理由。太傅說得沒錯……在這裡拼個玉石俱焚並不能保護秀賴。可是……讓他繼續忍氣吞聲是不可能的,因為他看不到那盡頭是什麼。
像是察覺到了他紛亂的心緒,衣袖下那隻手握得比方才更緊了。秀家轉過頭,發現那個曾幾何時起便一直迴避自己的九郎,此時竟直視著他的眼睛,堅定的目光讓他彷彿回到了許久以前……
人們說小西攝津守為人圓滑,如同順勢而行的流水,擅長觀察風向與水勢的變化,在變化莫測的大海中來去自如……
但八郎永遠都記得,彌九郎初出茅廬時在驚濤駭浪之中站在旗艦上從容指揮海戰的模樣。
那時的彌九郎和自己一樣尚未褪去少年的狂氣,在升騰的海濤中舉著令旗發號施令,任憑風雨吹散他的長發,眼神堅定不移地注視著前方。
“你的父親直家公和太閣殿下擅長的領域不同,但他們都用各自最擅長的方式在亂世中保護了你。真的到了需要為秀賴殿下拼命的那天……我們也要在擅長的領域與內府作戰。”
我們……
察覺到這點的秀家感覺自己不安的心像是被一股力量穩住,但隨後又被另一種情緒攪得更亂了。
只不過,這種情緒他並不討厭。
“在你回來之前……我會再忍耐一陣。”
這已經是當下這糟糕的時局中,他能給出最大的承諾。
只是……他終究還是低估了人心險惡。
誰也沒想到,等行長從領地再度回到大阪時,宇喜多家的形勢竟會變得如此糟糕……
回宇土城的時候,行長順便拜訪了那些在露梁海戰中幫助過自己的島津義弘,立花宗茂,寺澤廣高等人。沒多久,和自己同為文治派的寺澤廣高以回訪為由也來到了肥後的領地。
這次回訪讓行長得知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本以為襲擊事件後,德川內府會利用武斷派的勢力繼續打壓以三成為首的文治派,然而所有人都忘了,武斷派和文治派這個概念……是建立在兩派都效忠豐臣家這個基礎上的。在德川家康眼裡,豐臣家內部的派別,並不是他選擇拉攏物件的標準。
一直以來被視作文治派的寺澤廣高和自己……都在德川家康想要拉攏的名單上。
“石田治部失勢以後,依附德川家已經是我們這些人唯一的出路了。就算太閣對你我有恩,但文祿、慶長之役後,我們和豐臣家也已經兩清。那麼多人已經葬身在朝鮮,有去無回……沒必要再為豐臣家拼掉剩下的東西。奧古斯都小西行長受洗後的教名),為了你的家人,也為了肥後的幾萬切支丹,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行長聽他言之鑿鑿的語氣,想必寺澤廣高早已做出了選擇,而自己此次給出的答案,將會直接被傳達到德川內府那裡。
“明白了……我會認真考慮的。”
商人會在衡量諸多利弊後才簽訂契約,不論是同意還是拒絕,小西行長並不打算太快給出答案。
若不是那封來自大方殿秀家母親)的信,他或許會慢慢考慮這個提議……至少在表面上保持一種曖昧不明的態度。
然而宇喜多家出事了……
與大方殿的信同時抵達宇土城的,還有一位忍者的密函,裡面詳細記述了整件事的疑點和線索。
接到那封信的第二天,他便著手準備起了上洛的事。
臨行前,本應留在宇土城的養女茱莉亞竟執意與他同去,柔聲的請求裡帶著某種不可動搖的堅決。
“父親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你若有失,對我而言,這個世上不會有哪裡是安全的。我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所以……請帶上我吧。不管父親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受怎樣的傷,我一定會治好。”
行長看著女兒藥包上的掛件,一下明白了其中緣由。
“你想保護的不止是我,還有那個從大阪送信給我的小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