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確定那是落下的松果還是別的什麼……他只知道,從那一刻起,有些東西永遠變得不一樣了。
“從那時起,我就是認真的。”
後來,在順天倭城,那個只敢隔著面具偷偷親吻彌九郎的男孩,鼓起勇氣親吻了面具背後的人。
彷彿是早就知道自己會犯下上帝無法饒恕的罪過,那天小西行長的脖子上並沒有掛著十字架。秀家依稀記得小時候他抱著九郎的脖子摘松果的情景……那時正值冬天,他的手上沾滿了雪,冰涼的小手貼在九郎溫暖的脖子上,把九郎凍得不行。
成為切支丹的九郎頭發很長,平日裡蓋住脖子的長發散落在脖頸後,被秀家小心翼翼地順在枕邊。當秀家俯身親吻,行長確認了一件事……那天落在面具上的不是松果。
秀家知道九郎之所以一直戴著面具是為了隱藏某些不願示人的東西。面具背後的靈魂……殘損的程度或許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直到那天他才完全明白,行長所說的“交易”,究竟包含了什麼。
行長的身上有許多傷疤,但有一些傷疤的位置和形狀……並不像是在戰場上留下的。
秀家兒時見過父親身邊的小姓,他們時常被父親派去執行暗殺或間諜任務,有的會回來一兩次,有的出去了就沒再回來過……他只知道這些小姓對父親絕對忠誠,卻從未曾過問……父親直家是如何掌控這些人的。這位在感情上依舊格外單純的少主更未曾想過……施虐有時候也能成為掌控的手段之一。
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讓秀家愣了一下,他想要開口發問,但卻遲遲說不出口。回過神來的時候,行長正冷笑著想要把自己推開。
“你現在明白了吧……那層面具背後,已經什麼也不剩了。”
秀家不知道九郎的眼睛此時是不是紅的……
藥商出生的行長沒有少主那麼幸運……他不像少主,不論是生父還是養父,都能給秀家足夠的保護,讓這位少主不需要用任何東西來換取現在的地位。而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以某些東西為代價換來的。
他也不像曹太郎,即便僅僅身為一介商人,也能始終在權勢面前保持一身傲骨……無需交換出自己的尊嚴,便得到了三成的真心。
如今……自己還剩下什麼呢?
從他為了武士的地位把自己賣出去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是個註定會下地獄的人了。
那場明碼標價的交易過後,他已經不剩任何東西……不論是青春年少的身體,還是一個完整的,有資格去愛的靈魂。
“這不是交易。我不會像父親那樣對你。”
不知所措的秀家近乎是本能地,用力將他抱住。兩人貼得很近,以至於胸腔裡砰動的心跳也連在了一起。少主將那個擁抱維持了很久……這並不是因為他害怕九郎再次跑掉——從感受到他的心跳時,九郎就安靜了下來。
他確實和自己的父親直家不一樣……不論是在感情還是經驗方面。
在發現行長身上的傷痕後,他心裡更加在意自己會在接下來的事上帶給對方的感受。
像是害怕被行長看到自己窘迫的表情,對此羞於啟齒的少主將腦袋埋在了行長的頸窩裡,良久,才紅著臉擠出一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告訴我,你喜歡怎麼做……“
懷中的人微微顫抖,秀家也說不清九郎是在哭泣,還是被他的話逗笑了。他只記得,那雙試圖將他推開的手最終環住了他的後背。
“別胡思亂想了,我沒那麼脆弱。”
然後接下來發生的事……似乎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都知道,這段從各種意義上都是錯誤的關系不能被宣之於口。
倘若行長就這樣戰死在朝鮮,這個秘密或許便會隨著他一同被帶進墳墓……
所幸……兩天之後,秀家等到了行長歸國的船隊。
和行長一起回來的,還有那位名為石田曹太郎的堺商。此人與行長頗有淵源,又和三成同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能樂堂。三成望向那人的眼神讓秀家確認了一件事……
將此情隱忍於心的人,並不止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