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激怒的清正一把提起了三成的領口,他的後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三成強忍著胸口的鈍痛和心中的灼痛,哽咽著擠出了一句話:
”太閣殿下臨終的模樣……你是不會想看到的。“
藉著蒼白的月光,清正瞥見了三成肩上那道被自己砍傷的疤痕……這讓他短暫地愣了一下,臉上的怒火一下子被澆了個幹淨。
每次都是這樣……
明明思念太閣的心情是一樣的,明明對豐臣家未來的擔憂是一樣的……
但他們每次都無法好好說話。
連日為太閣的後事操勞,同時又不得不提防著家康的三成並沒有多少力氣和他爭執,但他將清正推開的時候態度十分決絕。
清正知道,這一次……是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離開宴席以後,三成看見了獨自站在港口的秀家。為了此次從朝鮮撤軍的事宜,秀家專程從大阪趕到了名護屋。三成知道,他和自己一樣在等人,索性和他一起眺望起了北方。
”宇喜多中納言……可別又像文祿之役那次一樣連夜渡海去釜山啊。“
”石田治部大可放心,現在我們肩上的擔子已經不同往日。輕重緩急,我……掂量得請。“
從承認心之所向那一刻起,他們都早已做好將這份愛慕之心帶入墳墓的準備。
戀の至極は忍戀しのぶこい)と見立て候。逢いてからは戀のたけ低し、一生忍んで思い死することこそ戀の本意なれ。
取自武士道的經典之作《葉隱》,戀之至極,是為忍戀,與浮於表相且膚淺的戀格不同,將愛意不宣於外,隱忍於心,帶入墳墓才是忍戀的本意。)
剛學習能樂的時候,宇喜多秀家瞭解到了對能樂影響深遠的兩人。
能樂創始人世阿彌。
以及能樂與世阿彌的最大支持者——足利義滿。
世阿彌本是一名戲子的兒子,天賦異稟,9歲時,世阿彌參加在醍醐寺舉行的為期7天的表演,這場演出成為父親聞名京城的契機,12歲時,時任將軍的足利義滿觀看了他表演的猿樂能,從此沉迷其中。
有了將軍的支援,能樂也漸漸進入貴族階層。世阿彌將優美高雅的風格引進猿樂表演中,還留下“風姿花傳”等眾多藝術論著。他的謠曲,以詩情美、豔麗美和幽玄美見長。
足利義滿對世阿彌的寵愛非同一般,相傳在3年後的衹園祭上,世阿彌甚至隨侍在觀看山鉾遊行的義滿身後,引得大臣們嫉恨不已。他們的關系也被人津津樂道。
相傳,他們之間是眾道關系。
那時,年僅13歲的秀家尚不知眾道為何意。比他年長許多的秀次向他解釋說,那是武士之間生死相托,永不背叛的誓約。秀家看著秀次身邊的美少年,不解其意。只不過……這位懵懂的少主十分確定一件事——說起生死相托,永不背棄……他腦海裡第一個浮現出的正是彌九郎小西行長)的名字。
那年,彌九郎剛剛獲得小豆島的封地,即將成為獨立的大名。一想到一直在身邊庇護,陪伴著自己的九郎即將離開宇喜多家,少主便無法控制心中的失落感。
他回到了屋敷,快步走向了九郎常去的那個栽著松樹的庭院。彼時,九郎正躺在庭院的松樹下小憩。這些日子,除了準備去小豆島上任的事宜,九郎就像是害怕自己走後無人接手後續的事宜,盡可能地將宇喜多家的事妥善處理完,結果把自己累得不行。
既然放心不下,那晚點再離開不就好了嘛……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自從九郎笑著告訴自己,八郎少爺已經長大,需要像一家之主一樣堅強,八郎就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撒嬌了。
秀家躡手躡腳地走到樹下,凝望著九郎的臉龐,悄悄將白色的面具蓋在了那張恬靜的臉上。那是他最喜歡的能劇《楊貴妃》中,那位大唐王妃的能面。人們說,芳華正茂的楊玉環不可能與大她幾十歲的唐明皇相戀,但他從未覺得這段愛情有什麼不可思議……
或許,相戀本就是不思議之事。
若九郎突然醒過來,他一定會說教自己,不能再像孩子那般淘氣,一家之主就要有一家之主的威儀,
但是……彌九郎都要離開了,就再讓八郎任性一回吧。
秀家不知道的是,當他把面具蓋在九郎臉上的時候,九郎就已經醒了。
面具的下方被什麼東西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