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走近一步就能聽清秦氏說什麼。
但是現在的魏承已經不想聽了。
不久後,床榻外掉出一隻枯瘦蠟黃的女人手。
一切歸於塵埃。
魏承閉了閉眼,轉身離去。
宋家小院亂了起來,真真假假的哭聲此起彼伏。
雨幕下,魏承沉靜冷漠的站在這些人中間,視線只落在不遠處的正與宋家人商談喪事的魏渝身上。
秦氏沒得突然,宋家人又精打細算,一毛不拔,連一副棺木和壽衣都沒提前置辦,見著秦氏的喪事有魏家操辦,幾個人趕緊帶著宋寶兒回了老宅,這是生怕問他們要一枚銅板置辦喪事,徒留秦氏幾個孃家人伺候秦氏沐浴襲屍。
天一亮,魏渝就派雲夫郎等人去鎮上買喪葬之物,一切齊全便定下守靈三日後下葬。
靈堂裡,燭火搖曳。
魏承跪坐正中央,他身著白色麻布,額間繫著一條窄窄白布,鬢角幾縷發絲淩亂,滿目清冷,不見悲憫。
“哥哥。”
魏渝悄聲道:“你都跪了兩日,歇歇吧。”
“無事。”
魏承抬頭看他,動唇道:“這兩日辛苦你忙裡忙外。”
“辛苦什麼,我所做一切也都是為了哥哥的名聲。”
魏渝抬手上了一炷香,冷笑道:“這宋家人真有意思,秦氏屍骨未寒,我就聽說宋寶兒已經落在宋三叔族譜下,想來明日送秦氏出殯,也只有兄長一人了。”
魏承好似並不意外,淡淡道:“這樣一來,那宋寶兒更沒資格喚我兄長了。”
魏渝一聽心底竟有些高興,又想到這是在秦氏的靈堂,到底沒笑出來,只清清嗓子點頭道:“這倒是好事一樁了。”
魏承在秦氏靈堂守靈三日三夜,不吃不喝的事傳遍了幾個村子,還因著宋寶兒在這關頭被宋三叔收養過繼,鬧得不少村人都在背地罵宋家不做人事,又稱贊魏承面冷心熱,不計前嫌,是個難得的大孝子……
倒是茂溪村的李茂德等人生怕魏承累壞身子,這幾日都跑來輪番勸慰,奈何魏承心意已決,連跪三日三夜,無一刻懈怠。
就連孫縣令都知曉此事,特意派身邊的師爺送來輓聯,還書信一封,大贊其為孝子,寬慰節哀順變。
三日後,暴雨如注,秦氏風光出殯。
魏承身著雪白斬哀服在前打幡,秦家的孝屬身著齊哀服,手拿哭喪棒,後面的人撒著黃紙“買路錢”,那棺材用得上好的楠木,十六人抬棺,裝束整齊,隨葬品三大木箱,數十紙人紙馬,後頭還有百耍在吹鑼打鼓,浩浩湯湯竟擺出老遠。
“這秦氏當真是沒福氣,兒子考上秀才還這樣孝順,她卻沒了,你瞧瞧這喪事辦的,我瞧著幾個村子的大戶都沒有秦氏風光……”
“那宋寶兒當真是個白眼狼,他娘死了,他竟然這麼快就過繼給了他三叔,都不來送他娘最後一程。”
“宋老三家打得什麼主意你不知道?人家認了宋寶兒當兒子,以後還要宋寶兒打幡摔盆,宋寶兒再給秦氏摔盆那算什麼回事!”
魏渝撐著傘落後送殯隊伍,聽著來往路人的話心中稍安,到底是沒辜負他的銀子。
先不說秦氏生前所為,但說處理不好這樁事會給他哥哥惹來多大禍端,當今天子近乎愚孝,為了太後壽宴都能搬空國庫,文武百官更是遵循以孝治國,這尋常讀書人若是背上不孝不仁的罪名,此生怕是仕途無望了。
秦氏下葬後,人群漸漸散了。
落葉飄零,滿地黃紙,只剩下魏承渾身濕透跪在新墓前,雪白孝服深陷濕泥裡,整個人瘦削又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