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一開,雲夫郎和幾個夥計冒雨守在門外,急道:“大東家,小東家,馬車套好了,雲天穩重,我讓他給你們趕車。”
魏渝甩掉砸在臉上的雨珠,正色道:“莫要套馬車,只準備兩套蓑衣蓑帽,我和兄長騎馬去!”
雲夫郎愣了:“可是這麼大的雨……”
魏承知曉罐罐的用意,他沉聲道:“罐罐,我騎馬先行,待雨停後你再去。”
“家中眼下只有羊奶羹一匹馬,從幽州帶來的車馬全借養在鎮上馬行,一去一返怕是要折騰到天明!”
魏渝面色冷靜:“哥哥,事不宜遲,咱們應當早些過去理事,莫要落了旁人口舌。”
魏承見說不動他也只得作罷。
此時天色暗如墨,斜風卷吹磅礴雨幕,一路顛簸早讓兄弟倆二人渾身上下狼狽不已。
他們到時宋家小院燈火通明,哭聲陣陣,不大的地方擠滿冒雨看熱鬧的左鄰右舍。
宋家老太爺知曉茂溪村來人了,回頭就想擺譜訓斥,可看到魏承兄弟衣著濕透,滿是髒汙泥沙,到底將話嚥了回去。
“你是……?”
魏承淡淡頷首:“魏承。”
“這就是魏承?竟然長這麼大了……”
“當年就覺得這小子有韌勁,不成想竟然真讓他有了出息。”
“哎,你說說這秦氏,折騰個什麼勁兒啊……”
宋老太爺打量魏承兩眼,見其沒給他好臉色,頗為不滿敲了兩下柺杖:“雖說你是秀才郎,可來到我姜河村你也不過是個小輩,見到我理應叫一聲祖宗……眼下你娘不成了,都說母子之間沒有隔夜仇,這些年她自有她的苦衷,小寶兒年幼不當事,我宋家日子也是過得貧寒無助,比不了你又是秀才又養羊莊獵戶,你如今有了出息,你孃的喪葬之禮便落在你身上,你可有怨言?”
魏承面無表情,唇線繃緊,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老太爺見他不作聲,自覺被落了面子,氣道:“魏承!你這……”
魏渝忙上前一步,嘆道:“老太爺莫怪,我兄長聞嬸子病重,實在是傷心過度,反應不及,來時路上險些摔下馬來。”
“秦嬸子乃我兄長生母,這喪葬之事魏家定然會大操大辦。”
宋家人一聽到這話全都鬆了口氣,宋老太爺揹著手點了點頭,滿意道:“去送你娘最後一程吧。”
魏渝輕輕碰了碰兄長手背:“哥哥……”
魏承似才有所覺,偏頭看一眼罐罐,這才慢慢將身上蓑衣和蓑帽摘下。
豆大雨水順著他瘦削下頜流淌,他眸中清冽無波:“我一人進去。”
屋子又黑又暗,苦澀腐敗,那一方床榻窄小,瞧不見薄被下的起伏,滿屋只有病入膏肓之人急促繁重的粗喘,活像是破了洞的風箱。
魏承一步一步走近,短短幾步路好似就回憶盡了他與秦氏此生短暫的母子之事。
可他竟然想不起秦氏的臉,也想不起娘親二字該如何念出來。
秦氏偏頭看見了魏承,忽然撕心裂肺的咳喘起來,鮮血噴濺一地。
她大張著慘白皸裂的嘴,雙目空洞,滿面流著渾濁淚水,嘴唇還在顫抖,好似模糊呢喃著什麼。
魏承沒有上前,只是安靜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