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祁便又同裴玄忌交談幾句。
從他們的對話中,雲知年方才知曉,江旋安這次也同裴玄忌一道進京了。
江寒祁聽聞自己唯一的侄子也過來了,便道,“你同安兒就留下過年,待年後天氣暖和些再回去。”
自始至終,裴玄忌都沒什麼表情。
皇上問一句,他答一句,絲毫沒有攀附諂媚之意。
同柳廷則有些相像。
但又不同。
這兩人都年歲不大就已位極人臣,自有些淩然傲氣。
但柳廷則身上,多的是文士朝臣的書生意氣。
而從裴玄忌的短短幾言之中,雲知年聽到的,是一種完完全全的不在意。
灑脫桀驁,完全未將江寒祁放在眼中。
雲知年無端這麼想著,上藥的動作停了下來。
於是,江寒祁便又要踢他。
雲知年閃身躲開,奈何桌案下頭的空間實在太過狹小,他一番動作之下,脊背骨便狠狠撞在了側面的隔板上,正撞開了那處傷痕,剛抹的藥亦化成一片,凝化在面板。
饒是他向來能忍,也疼得他不由悶哼一聲,發出些細碎破呻。
裴玄忌說話的聲音忽停住了。
他不動聲色,鋒銳如鷹的視線,卻循著那聲響的來源,一點一點,向下探去。
雲知年心跳如鼓捶,捂住口將身子縮得更低,可饒是如此,桌案的縫隙處亦能透進點光來,堪能照亮雲知年那一雙淺茶色的明眸。
就在兩人的視線將要對上的一剎,江寒祁忽然出聲問道,“裴卿,在看什麼?”
“沒什麼。”
裴玄忌旋而直起身體,“只是在想,何時將小郡王送進宮來。”
“過兩日就送來,朕也想見他。”
兩人又開始狀若無事的說起話。
而雲知年握緊的手心裡卻盈滿了涔涔冷汗。
他不想被裴玄忌發現。
許是因為心虛,許是因為羞恥,又許是因為…
他總歸要殺了這個人,還是,還是不要打照面為好。
君臣間約摸又攀談了一會兒,裴玄忌便欲起身告退。
江寒祁這時卻冷不丁地丟擲一個問題。
“裴卿,朕想問問,你可曾聽說過…風雷十八騎?”
裴玄忌腳步猛止,回身直直望向江寒祁。
江寒祁正執著朱筆轉了轉,表情高深莫測。
裴玄忌從牙縫中擠出幾字,“未曾聽說過。”
“傳說,那風雷十八騎是陪著祖皇帝盡滅諸國,一統河山的十八位將士,亦是大晉的開國兵馬將軍,其後背肩胛骨上都繡有一隻鷹首,代代傳承下去。他們驍勇善戰,且各懷本領,有武藝出眾者,有謀略過人者,有布陣排兵者,亦有擅醫蔔卦者…只不過,在那場同後梁國的藏幽谷之戰中,風雷十八騎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幾人得以脫逃,川建王趙遠淨便是那風雷十八騎之一。趙遠淨謀反兵敗之後,其殘部統統被隴西節度使裴千峰收歸。”
江寒祁笑了笑,聲調卻沒有絲毫溫度,“你是裴千峰之子,朕以為,你是知道的。”
“或者至少,會認得他們當中的,一些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