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天氣異常燥熱,白天悶熱得叫人受不了,你渾身脫個精光,汗水還是往下淌。鴿子似的小屋,早就被熱氣蒸透,像個大烤爐。一絲支也沒有,太陽像發了瘋一樣,日甚一日,曬得越來越熾烈。在龜裂了的田野裡,從早到晚,顫動著熱浪。被燒灼得精光的大自然,看上去多麼令人傷心。連阡累陌的莊稼,有的呈著綠色,矮矮地擁護在幹裂的土壤上面,有的裸露著一些灰白的殼子,幹癟得像老婆婆的乳房。
萬籟俱寂,任憑嬌陽的欺弄。
一道長長如驚天動地的閃電雷鳴,漫天漫地傾下了如潑的暴雨!嘩嘩嘩,轟轟轟,砰砰砰……到處是急雨,到處是積水,到處是爛泥!天地沉浸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雨過天晴,一輛拉鹽的大車陷在離袁炳輝家門口不遠的爛泥裡。車把式聲嘶力竭的吃喝聲,傳進袁炳輝的耳朵。他走出家門,看到滿身泥水的車把式,正搖著鞭子狠命抽打著拉車的大青騾子,那兩匹健壯威武的大青騾子咆哮著,盡管滾成了泥,汗水津津,大車紋絲未動。
旁邊圍著幾十個鄉親,四、五個小夥子幫助推車,大車無動於衷。
車把式看到袁炳輝走過來,求救般地說:“老哥,幫一把吧!”
袁炳輝近前一看,大車右軲轆下陷較低深,爛泥幾乎沒到了車軸。他擺了個騎馬蹲襠式,兩手搬住車軸的頂端指揮車把式喊齊號子,丹田一較勁,“嗨”地一聲,硬生生地把半邊車抬起來了。
大車駛出了陷坑,人們一片歡呼,車把式千恩萬謝。幾個幫助推車的年輕人“呼啦”一下把袁炳輝圍在中央。有叫哥的確良,有喊叔的,其中一個後生道:“大哥真是神力,這些年一定外出拜了高師。”另一個生生道:“袁叔是真人不露面,一露面就嚇我個一個跟頭,咱們任英屯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從此,“神力”袁炳輝宣告遠揚。
又一年春天,杏花如雲,山谷裡溪流旋轉,奔騰跳躍,叮咚作響,霧飛濺。沿河的楊柳,那一溜溜隨風擺蕩的枝條,露著淡綠,變得柔韌了。春野裡到處都散發著被那雪水漚爛了的枯草敗葉的黴味,著麥苗、樹木、野草發出來的清香。
繁的花木掩蔽著任英屯,一陣一陣的春風,吹來了斷續的殘笛;綠色的蒼披著青磚土瓦,人世胡變遷,而春天迴圈往複,以至無窮。
任英屯與北面的雙嶺村地界相接,為爭一條水渠的使用權,世代以水土為生命的農民眼睛紅了,動了真氣。兩村村民各不相讓,越聚越多,由吵嚷了展到漫罵,繼而揮拳捋袖,更雜以鋤頭扁擔,甚至有人拿來了刀、槍、三節棍、白蠟杆子,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看來,一場舊社會農村經常發生的械鬥是難以避免了。
這時,親眼看過袁炳輝抬大車的王三,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跑回村去,來到袁家。他一把拉住袁炳輝的袖子,氣喘籲籲地說:“袁哥!快去看看吧,要出人命啦!”
袁炳輝摸不著頭腦,問道:“怎麼回事?”
“來不及了,我路上再給你講吧!”不由分說,拉了袁炳輝就走。
路上,王三已把兩村爭水渠的事向炳輝說了。來到現場,只見群情激憤,刀、槍、扁擔、鋤頭都舉過了頭頂,眼看就要打在一起了。
袁炳輝緊走幾步,一個箭步跳到了兩隊人之間,大喝一聲:“且慢動手!”聲音不太高,卻威勢驚人。兩邊村民都不由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家夥。
當他們看清了來的袁炳輝時,又有些後悔了。尤其是雙嶺村的民眾,一多半都有不認識他。只見他中等身材,有一張普通的莊稼人的黑紅的臉,不胖不瘦,穿一身土布褲褂,只是漿洗得幹淨些,與一般莊稼人沒任何區別,甚至不象個練家子。
雙嶺村的拳房教師劉老本,看這個年輕人貌不驚人,語不壓眾,就越眾而出,說:“小夥子,你要想調解糾紛,充大頭,也行,你得拿出點什麼來讓我們看看!”
任英屯的鄉眾已經知道他有抬大車的驚人神力,對他的武功仍是莫測高深,也想借此開開眼界。有的說:“跟他較量較量!”有的說:“拿出點絕活兒來給他看看!”
袁炳輝向劉老本一抱拳,從容地說:“劉老師是八極拳名家,小子甘拜下風。再說,拳腳無情,刀槍下長眼,傷著誰了都不好。我們是睦鄰鄉黨,並不是哪一世的仇家,為什麼非要分個優勝劣敗呢?”
這幾句話說得軟中有硬,既給了劉老本面子,又表明了自己不怕事,敢於調停的決心。
劉老本琢磨著袁炳輝這幾句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雙嶺村的其他人卻認為袁炳輝膽怯了,紛紛亂嚷道:“別光耍嘴把式,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手裡要沒金鋼鑽,就別攬這磁器活,還是回家抱娃娃去吧!”
袁炳輝看到今天的場面,光用嘴說是不行了,他鎮定地向大家擺了擺手,說:“鄉親們:大家一定要讓我獻醜,那今天就說不得。”說看,從本村一個年青人手裡抓過一根胳粗的鎬柄。劉老本以為要和他對打,馬上從徒弟手裡掣過一柄寶劍,亮了個門戶。袁炳輝看也沒看他,雙手握住鎬柄,雙腿微微下蹲,內吸一口氣,雙手後揚,只聽“叭叭”兩聲,鎬柄砸在頭上,斷成了三截。在場的人都驚愕得睜大了眼睛,吐出了舌頭。
還沒等人們驚醒過來,袁炳輝又從地上撿起了兩塊石頭,敲擊一下,發出的響聲。他扔掉一塊,左手抓著的是一塊寬約兩寸,長約六七寸的鵝卵石。只見他右掌立掌如刀,號喝一聲,向左手鵝卵削去,石塊立即斷為兩截,一截掉到地上,另一截仍握在左手裡,等他松開左手,掉在地上的已是一堆碎石屑了。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停了一會兒,才爆出一片叫好聲。有人說:“這是鷹爪臂石的功夫!”
以後,袁炳輝就以“鷹爪臂石”聞名鄉裡。
雙嶺村的武師劉老本是個行家,他看了這個年青人武術,氣功均已達到了一流境界,深不可測,動武是討不了好去。於是向袁炳輝一抱拳,說:“老朽今兒個認栽了,山高水長,我們後會有期。”回過頭對雙嶺村眾人說:“咱們走吧!”
“慢著!”袁炳輝高聲說,“各位父老鄉親,請聽我一言。任英屯和雙嶺村,近在咫尺,多年來睦鄰相處,雙方婚嫁無,非親即友。為一條水渠傷和氣,再出人命,吃官司,結成冤家,真是上對不起天地祖宗,下對不起子孫後代了。雙嶺村離大鹽河遠,用水不方便,水渠請你們先用。以後按每月初一至初五雙嶺村使用,初六至初十任英屯使用,依次類推,迴圈往複,不得再起爭議。”雙方村眾都轟然叫好。
這一下,袁炳輝的武功武德,仁義禮讓的品德,不脛而走,很快傳遍家鄉。
辛亥革命爆發後,滿清帝國崩潰,竊國大盜袁世凱複僻帝制,自稱皇帝83天,一命嗚呼。軍閥混戰,風起雲湧。這時,直系軍閥部隊有個師長聽說袁炳輝身懷絕技,便想請他擔任部隊的武術教官,於是派遣劉官等3人身帶重禮來到任英屯。袁炳輝此時正在家院的樹蔭下喝茶。
這時,那個副官和兩個衛兵拉著沉甸甸的厚禮到了。
“請問,哪位是袁炳輝大師?”副官小心翼翼地問。
“我就是。”袁炳輝回答。
副官點頭哈腰地說:“我們師座久仰大師的聲名,特派遣我們請大師武術教官,這是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