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炳輝面有慍色,說道:“師父,您是不是覺得我的技藝不精?”
老僧睜開眼睛,說道:“你的棒圓而不方,滑滌而無弧稜,你向我打。”
袁炳輝將棒向老僧打去,老僧一揮袖子,那木棒彷彿被吸住一樣,粘住老僧的袖子,袖子向東,木棒向東;袖子向西,木棒向西。袁炳輝拼命拽拉,也無濟於事。忽然,老僧的袖子向上一揮,那木棒嗖的向半空飛去,折為兩截,散落於地。袁炳輝倒退數步,趔趄著跌在地上。
老僧笑道:“棒子是圓的,而要當方的用,表面雖光滑,而要當成有稜角,絕非易事;老納我十年鍛煉臂力,六十年養氣,才練到這個地步,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啊!”
老僧說完,一拂袖,毛驢得得得地跑遠了,消失在迷濛的土路上……
袁炳輝怔怔地坐在地上。
無賴和孩子們發出轟然大笑。
在這笑聲中,還有一種銀鈴般的笑聲,似乎從遠處飄來……
袁炳輝循聲望去,只見土路上揚起一團煙霧,一個年輕嬌媚的小女子推著一輛獨輪車悠悠而來;這小女子生得亭亭玉立,水靈靈的就像剛從河裡撈出來的嫩藕兒,白得像涼粉兒;身穿碎花白夏布衫,白夏布長褲,踏著清脆的步子。車上坐著一個鮮花般的妙人,氣度幽雅,神韻驚人;她身裹一團白紗,如一團白雲,彷彿置身雲端,輕飄飄的。又像從那裡飄來的一股香風,將一支淡雅、鮮麗的白蓮花被風搖曳著飄過來;一張小白菩薩臉嵌著一對黑亮的水銀,露出令人銷魂的微笑。
袁炳輝及眾人都看呆了,茫茫原野還沒有見過這神奇美麗的女子。
無賴揉了揉眼睛,涎水淌了下來。
一個大一點的孩子推著無賴說:你有膽兒握一握那仙女的三寸金蓮麼?
無賴瞪大了眼睛,一瞥嘴,嘟囔著說:有什麼不敢的?天砸下來,碗大的疤!我就不信閻王爺給她們開那麼大的門縫兒!
獨輪車嘎吱嘎吱地開了過來。車上那女人伸了伸腰肢,花朵般的身子飄了飄,恰好露出一隻紅酥穌的三寸金蓮……
無賴如箭一般沖了上去……
袁炳輝想要阻攔已來不及……
那無賴手掌剛觸到女子腳趾,忽然打了個寒噤,渾身僵直如冰,伸出的手再也縮不回去了。
兩個女郎盈盈一笑,飄然而去。
袁炳輝和孩子們圍住無賴,只見他兩眼直視,瞳孔散光,左臂耷拉,右臂僵硬,手掌向下,彷彿在取什麼東西。幾個小孩焦急地推他,他毫無知覺。
袁炳輝見勢不妙,慌忙去追那兩個女郎。
“兩位妹妹,快給他解了xue吧。”
推車的女郎頭也不回地說:“水音,不要理他。輕薄兒郎,真該千刀萬剮!”
袁炳輝氣喘籲籲地說:“他雖然無聊,但他上有老母啊!”
車上被喚做水音的少女緩緩回過頭來,看到袁炳輝著急的樣子,嫣然一笑,一揮纖纖玉手;那無賴長籲一聲,活轉過來。他伸開手掌,只見掌心有一個黑點,原來是少女鞋上的泥痕。
袁炳輝見無賴腳下有一個紙團,趕過去拾起來,展開一看,上面寫著一首小詩:
永是江湖客,天地亦茫茫。
清爽觀煙雨,濁塵落書香。
寺鐘日日響,閨燭年年長。
師從無由處,勸君莫彷徨。
袁炳輝再看那兩個女郎,已無蹤影……
袁炳輝雖然讀過幾年私塾,但是反複看這首詩,也是不解。疑疑惑惑,也無可奈何,於是將這首詩藏在懷裡。
又過了一個月。
春光融融的任英屯,光明和清鮮,一陣暖風吹來,濃鬱的麥香漂浮著,莊稼人的鞋底像抹了油似的再也閑不住了。男人們整理著套繩,喂飽了馬;女人們收拾著簸萁、籃子,縫補著破了的口袋。
袁炳輝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草綠得像翡翠,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黃花;綠蔭匝地,呢喃的燕子穿蔭而過,遠遠的地平線上,蕩漾著透明的氣流,白汪汪的像滾滾流動的大水。灰色的、土色的山溝溝裡,不斷地傳出汨汨的流水聲音;那條間或一小群一小群牛羊的陡峭的山路,逶逶迤迤,高高低低。從路邊亂石壘中伸出一支盛開的野紅杏,惹得袁炳輝不忍再走。
他還是闊步向前走去,因為他要找到鎮上的私塾先生,破一破詩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