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說完,便退到一旁,不再開口。
高嶠似乎有些吃驚,定定地望著他。
天際彤雲重重,野地裡秋風大作,黃草漫卷。遠處,傳來幾聲低沉而渾厚的軍中營號之聲。
高嶠彷彿這才回過神。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還是沒開口。再次看了李穆一眼,沉著臉,雙手背後,邁步而去。
李穆目送高嶠背影漸漸遠去,轉身正要離開,高桓忽然快步走來。
他停在了李穆的面前,盯著他。
“李將軍,我原本對你很是崇敬。但是你卻叫我太過失望了。如今想來,你當初救我,或許本就是打定主意,要為難我伯父的!我……”
他的一張面龐,漸漸漲得通紅。
“我寧可自戕,將我這條命還你,也不願叫我伯父如此為難!更不願害我阿姊失了良緣,以淚洗面!”
他一個咬牙,“嗆”的一聲,拔出腰間所懸長劍,劍刃便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劍芒迅速地割破了他的面板。
一道血痕,沿著脖頸,慢慢地流了下來。
李穆望著他,淡淡地道:“子樂,你既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你覺得拿你的命這般威脅我,會有用嗎?”
他抬頭,看了眼漸漸暗沉的天際。
“不早了,你還是回吧。”
他說完,從高桓身邊,走了過去。
高桓僵在了原地,慢慢地回頭,見他大步而去,身影在暮色中,漸漸地變成了一個黑點。
……
李穆回到自己的營帳,劉勇立刻跟了進來,笑嘻嘻地道:“李將軍,京口那邊的蔣二兄已照你的吩咐,尋了個藉口,將老夫人送去安全的地方小住了。也不知是誰傳的訊息,這才幾天,全京口的人都知道這事了,個個興高采烈的。兄弟們更是比自個兒娶親還要高興。就老夫人一人還蒙在鼓裡,半點兒也不曉得,等老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如何歡喜呢。還有,蔣二兄還說,除了上回那幾個過來尋不到老夫人只好回了的人,這回又抓住幾個鬼鬼祟祟的,疑心還是高家派去的。問怎麼處置?”
“放了吧。”李穆道。
“放了?”
劉勇兩隻眼睛瞪圓了。
“蔣二兄說,那幾人瞧著不像善類,應是想對老夫人不利!大家夥都很生氣!”
“放了吧。叫二兄代我護好阿母周全便可。”
劉勇撓了撓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嘿嘿一笑:“我知道了!聽說楊將軍今日代將軍去向高相公提親了,高相公又親自來尋將軍,長公主便是再不樂意,將軍想必也快娶到高家貌美小娘子了。就要一家人,自然不好太落長公主的臉面!”
李穆一笑。
……
秋日,白晝漸短,才不過酉時,天便黑了下來。
天一黑,就感覺到了涼。
營房實行夜禁,加上明日一早,大部軍隊就要踏上歸途,今晚,士兵們早早地鑽入了營帳,臥被酣眠。
李穆歇得要晚些,獨自坐於營帳內的一張簡陋案幾之後。
他如今雖也被士兵稱為將軍了,但位子不高。雖有單獨一頂帳篷居住,卻無士兵專門守衛,且帳篷也舊了,上頭有幾道破裂的口子。
夜風不時從口子裡鑽入,吹得燈火跳躍明滅。
李穆還在讀著手中的一卷兵書。
夜漸漸深沉,秋涼愈發濃重。耳畔不時傳來遠處夜風吹過帳頂發出的嗚嗚之聲,倍增了幾分這秋夜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