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了刺客的手段,我心中對這廂房的疑心霎時間一掃而空。待送別了蒲先生、槐兄和王禦使三人,一陣倦意忽然襲上身。我也不再多慮,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李縣令的床鋪上,美美睡去。
待我次日醒來,只見屋內的紅色毛毯上金光點點,窗外傳來知了的聒噪。料想時候不早,我連忙起身穿衣。正欲抽身出門,我忽然想起昨夜所見的匕首還未曾收起,於是連忙撩起床簾。看到匕首,我不禁苦笑起來,接著一用力拔出了匕首,把玩著往府內的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我與蒲先生、槐兄和王禦使三人相互道著早,便也落了座。
將匕首遞給槐兄,我一邊問道:“按蒲先生昨夜所說,自有尋得刺客的那個方法,究竟是?”
蒲先生笑了笑:“飛,你可真是急性子。我今早醒來後,在屋內又對此思忖一二,的確有些行動方案與諸位分享。”
王禦使則對蒲先生一抱拳,面帶愧色道:“蒲先生本來探訪狐女奇談,卻被我們捲入了事件,多有勞!慚愧!”
蒲先生拱手笑答:“王禦使無須客氣。說實話,我反倒在李縣令遇刺的調查中很得其著,蒲先生正襟危坐,開門見山道:“手法已得破解,接下來我們便應尋到刺客。既從手法上無從排查,我們便應自動機處入手。”
我、槐兄和王禦使三人連連點頭。
蒲先生繼而道:“對李縣令的恐嚇式行刺,無疑有一些風險。刺客究竟會出於何種目的執行計劃?又將得到怎樣的利益?今早我在屋內思忖,既然李縣令獨攬在廣平縣的審判大權,刺客便極有可能在此處得利。”
王禦使連聲附和:“若是尋仇,想必不會如此。這一來只得引起李縣令更加謹慎,加強防備更難以下手。”說著,王禦使忽然一愣,連忙道:“莫非是有人以此警示李縣令加強防備?”
蒲先生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王禦使多慮。若真為此,直接通知李縣令便是,為何要用此等詭異複雜的手段?更不提李縣令還被驚得從此染病身亡。若是真為了李縣令,自然應當現身說法,解開杯弓蛇影的疑慮才是。”
聽到此,我猛然一驚,連聲問道:“依著蒲先生的手段,刺客倒有尋仇的可能。如果刺客不時在夜裡尋著機會發石擊床,將李縣令連連驚醒,卻也是個可行之策?”
蒲先生、槐兄和王禦使三人聽到,頓時紛紛瞪大了眼睛。蒲先生忙道:“有理!”隨即轉向槐兄:“魏槐兄,卷宗上其他的行刺,可有李縣令再聽得聲響而醒來的記載?”
槐兄搖了搖頭:“也確曾有得,但兩次之後,李縣令便在每晚強令十五名衛兵首尾相顧,團團圍住廂房,整夜相守。但即便如此,他卻依舊聲稱有人行刺,聽到床響。在戍衛監視下,刺客靠近排水口只怕是沒有可能。我想隨後那些遇刺,當真只是他的臆想罷了。”
蒲先生恍然大悟,說道:“魏槐兄所說有理,不只是十五名戍衛,你也曾提起前幾月,李縣令在午睡打盹時,竟也驚醒高呼有刺客?”
槐兄點點頭。不等蒲先生再開口,一旁的王禦使早咂咂嘴,不滿道:“這李如松縣令當真窩囊至此,真是辱沒了前朝名將的美名!”
蒲先生苦笑起來,說道:“那麼,既然刺客只在第一次刺殺中實際行動,我們便從周遭的變化入手,進而揣測刺客的意圖便好。”
王禦使聽得忙問:“這要如何調查?”
蒲先生笑道:“要挾縣令,怕是為了要他改判某些案件,而從中獲利。我等不妨從四年前發生案件之時的卷宗入手,調查在刺殺發生前後,究竟有哪些案子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即要查證在遇刺之前立案,遇刺之後李縣令斷案的案件。”
聽得此言,我、槐兄和王禦使三人連連拍手稱妙。接著,槐兄便起身查點身後書架上的各式卷宗,一本本地翻看尋查。
趁著稍有的空閑,蒲先生愜意地向椅背上一躺,說道:“這刺客使用的詭計,也真是十分新穎。並未直接下手,而是透過極具暗示性的假象,讓被害者透過自己的聯想,認定了自己生命遭了威脅。”說著他微微一笑:“若世界上有最高明的刺客,定是依照這種方法來行動的。如有機會,我倒想和他攀談幾句,交個朋友。若是哪天我有了非解決不可的仇家,也能借鑒他的手法。”
王禦使笑道:“敢問蒲先生有何高招?”
蒲先生大笑兩聲,接著抱起雙手,低頭沉思片刻,道:“這需要飛的協助,我先在仇家必經的街道上,尋個他看不見的角落和飛兩人埋伏好。見他將要走近之時,假意對飛破口大罵,飛也當毫不示弱回罵。接著飛須得說出‘莫要動刀,饒命’之類。隨後,往自己身上潑些雞血,慘叫一聲倒在街頭。那仇家見到,必會幸災樂禍地報官緝拿,那時我再與飛一同反手告他誣賴。”
我聽了笑道:“蒲先生報仇之事,也要拉我下水麼?”
蒲先生卻咧嘴笑道:“那是自然。”
王禦使聞言哈哈大笑,道:“蒲先生此計實在妙,恐怕即使我日後查起,也只能證實確實是仇家誣賴而已吧!”
話音剛落,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鬨笑起來。
打諢的工夫,槐兄已尋著卷宗,為我們展在了案上。
“依著蒲先生的意思,我找出了記述四年前衙門受理案件的卷宗。上邊符合條件的,一共有三件案子,請看。”順著槐兄的話,我掃向了泛黃的卷宗,快速瀏覽起來。
第一件案子,是南邊村頭,一位姓王的農戶失了牛,他懷疑這牛被鄰居張家偷走了,於是前來投案。鄰居張家的當家,被廣平衙門當即捉下獄審查。然而,卻絲毫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導致兩家一時相持不下。過了不久,張家的兒子憑借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南山尋著了一頭失散的牛犢,報了官。但王家人一口咬定,自己走失的是力壯的耕牛,張家尋回的牛犢卻不是自家丟失的。
正在這節骨眼上,李縣令遭遇了刺客的威脅。
事後的第二天,縣裡的衙役將王家的老牛牽來了衙門。那小牛犢和老牛一經相見,登時連聲啼叫,相互依偎在一起。目睹這情景的王家哪敢再加抵賴,乖乖相認。
瀏覽完畢,我見此案末尾處簽著魏槐的大名,忙問:“槐兄,此事莫非是託了你的福,才得解決的?”
槐兄連連拱手道:“區區雕蟲小技,不值得在三位面前一提。”
我對槐兄一笑,便繼續掃向卷中第二起案件。
第二件,是一位姓馮的書生,涉嫌謀殺了本縣宋家的一家老小,被官府在南山抓捕下獄。雖然馮生矢口否認自己曾經殺人,但卻有宋家的僕人見到兇手身著馮生的衣裝,更因馮家素與宋家有仇,馮生又在事發當晚在南山被捕,疑似畏罪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