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乃是謝九郎拜韓冰為師的大日子。靖善坊謝府門前馬咽車闐,人聲喧嚷。
定遠侯衛擒虎,南省侍中寧廉以及百里恪、百里忱兩兄弟,邱翼邱大家,華存華先生等等一眾人全都齊聚謝府。
由於不想皇帝陛下橫加猜忌,百里極與謝九郎結義沒有大操大辦,僅僅擇下良辰吉日請神明做個見證,二人在金蘭譜上摁了手印,就算禮成了。如此一來,百里極是謝九郎名正言順的十一哥,相當於半個主家。百里極大早來在謝府,和易管事在門口迎接前來觀禮的賓朋,忙忙活活一早上,卻不見半分疲累。
狼犬阿豹目不斜視,神態肅然蹲在門口。打眼兒一瞅,還以為謝府門前擺著三個大石獅子。天還沒亮,主人就叫它起來趕往靖善坊,這會兒困得它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狼犬阿豹用力撩起眼皮,望著面帶笑容迎接來客的百里極,輕輕嘆了口氣。按理說,胖貓主人拜師,胖貓應該出來為主人裝裝門面才是。狼犬阿豹輕蔑的聳聳鼻尖,重重哼一聲,胖貓整天就知道圍著破布耗子,破金魚轉悠,一點兒都不曉事。
狼犬阿豹胡思亂想的當兒,前院僕役、婢女也都忙的腳不沾地,可謝九郎還在內宅為耳鐺磨蹭。
“阿孃給我買的黃晶石那對呢?”玉姝巴巴兒瞧著翻撿妝奩的銀釧,語帶不耐的問道。蓮童過來催了三兩回,她還沒收拾停當,難免焦炙。
從她還沒睡醒就被阿豹蹬了臉開始,就諸事不順。
興許阿豹做了個跟大狗打架的噩夢,半夢半醒時,一腳踹在玉姝左邊眼角靠近太陽穴的位置。頭先看著就是有點腫,這會兒隱約顯露出紅裡透著紫的貓爪形狀。今日來觀禮的不是大官就是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玉姝這樣出去見人,總不太好。茯苓顧不得教訓阿豹,健步如飛去請花醫女。
因著阿豹這一腳,金釧沒來由的心神不定,手一滑把滿滿一盞茶澆在玉姝嶄新的絲履上。那是張氏熬了整整三宿,特意為玉姝拜師做的。
張氏一番心血就這麼被毀了,金釧嚇的哭著給玉姝賠不是。好在茯苓閒暇時除了給阿豹做小玩意兒就是給玉姝縫製衣衫鞋襪,從她那兒拿出一雙剛剛做得的絲履替換這雙。
玉姝嘴上不責怪金釧,心裡不得勁兒。對她而言,今天是繼她入傳習所之後的又一個大日子。她想穿著張氏親手做的絲履去向拙翁行叩拜之禮。
事已至此,玉姝退而求其次,尋思著戴那對黃晶石耳鐺也一樣。蹊蹺的是,黃晶石耳鐺不見了。她這屋除了張氏、茯苓她們,就是高先生時常來找阿豹進進出出。但是,即便高先生痴傻了,也很有分寸,不會隨意翻動玉姝屋裡的東西。
平白無故就丟了?
玉姝緊擰著眉頭,又問:“最下邊那層找了沒?”
銀釧急的出了一腦門子汗,道:“婢子找了好幾遍,都找不見呢。”說著,手上動作不停,裡裡外外在妝奩裡翻查,犄角旮旯都不敢放過。
真的丟了?!
玉姝登時洩了氣,撩起袍角一屁股坐在床沿兒,沒好聲氣的喃喃自語:“一大早上的就這不順,那不順的,也不知今兒個究竟是不是黃道吉日。”
在桌旁調配藥膏的花醫女聽了這話,忙為玉姝寬心,“小娘子,稍安勿躁。耳鐺也不能長腳跑了,慢慢找,慢慢找。”
張氏聞聽玉姝這兒出了岔子,著急忙慌的也來了。前腳剛踏進屋裡,聞聽玉姝和花醫女對話,便笑著接話道:“是了,是了,慢慢找。”
看見張氏,玉姝滿腹委屈蔓延至眸中,喚聲:“阿孃!”她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直衝入張氏懷裡,“阿孃,我就想戴那對黃晶石的耳鐺,就是找不著。怎麼辦吶?”
來到京都之後,玉姝個子長的很快,五官也由精緻逐步趨向淡雅出塵,頗有云容月貌韻致,舉手投足間異於常人的風儀氣度日漸凸顯。
張氏雙臂圈住玉姝肩頭,“玉兒啊,那對兒找不著,就換別的。剛才蓮童來報,說拙翁的馬車已經進了坊裡了,說話功夫就到咱府門前了,你速速去大門口候著,不能再耽擱了。”
“這麼快?”玉姝驚詫。
“還快?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有張氏坐鎮,屋中各人的步調明顯沉穩許多。犯了錯的金釧一直默不作聲,片刻也不停歇四處幫助玉姝找那對黃晶石耳鐺。耳聽得張氏說不能再耽擱了,便趕緊從妝奩裡拿出金剛石耳鐺,小心翼翼的詢問:“娘子,這對行嗎?”她面頰淚痕未乾,聲兒囔囔的,眼兒紅紅的,可憐兮兮的模樣像是隻受驚的小兔子。
玉姝心立刻軟了,擺擺手,道:“行吧,行吧,就那個吧。”張氏從金釧手裡接過耳鐺,親自給玉姝戴上,“我玉兒標緻,不管黃晶石還是金剛石都好看。”
張氏誤會玉姝非得要那對黃晶石耳鐺是貪圖漂亮,故意說些好聽的哄她開心。
玉姝曉得張氏用意,扁扁嘴,剛想說話,冷丁兒想起她第一天去傳習所時,張氏給她縫的猴子抱桃荷包。玉姝登時眉目一亮,大步走過去,開啟櫃門取出一直珍藏著的桃紅緞面荷包,捏在手裡如獲至寶,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隻荷包玉姝不捨得用,是以張氏沒見她帶在身上。張氏也不在意,以為小孩子粗心,不知丟哪兒了。此時,看玉姝如許愛惜將那荷包捧在手中,心中陣陣暖流湧動。
“好了,好了。我就掛這個荷包去給師父叩頭。”玉姝說著,歡天喜地的解下腰間蹙金繡香囊交給金釧,又把荷包拴在腰間,對茯苓說道:“走!都隨我去大門口。今日拜師,禮數必得周全,要不然東谷謝九可就得背上欺師滅祖的罵名了。”
玉姝一掃方才陰鬱,笑意重回眸中。屋裡眾人全部鬆了一口氣,尤其金釧提在嗓子眼兒的心終歸放回肚裡。
花醫女見她要走,舉著手裡的藥膏,忙道:“娘子慢行,還沒上藥呢。”
玉姝擺擺手,“不用,不用。讓貓蹬了一下,上的哪門子藥?”說著,手指輕觸左面眼角,疼的她嘶嘶倒吸涼氣,玉姝笑著揶揄:“誒?別看阿豹腿不長,勁兒不小呢。該讓它練蹴鞠!”
語畢,鬨堂大笑。
花醫女擎在半空的手頓住,跟著眾人無聲了扯了扯嘴角,情不自禁的瞄了眼始作俑貓阿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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