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他們再如何悲痛欲絕,在妻兒面前仍舊強顏歡笑,畢竟年要過,日子也要過下去。
恐怕這世間,沒有任何事能比活著更艱難。
二郎宰了雞,煮了湯,燉了幹蘑。待湯煮好,大郎為容氏盛上一碗,捧到她面前,“阿潔,雞湯好了,起來喝點吧。”湯碗放在炕沿兒,伸手扶起容氏。
院中庭燎烈烈燃著,透過桃花紙屋裡也被映的火紅。容氏藉著酡紅光亮看向大郎,他眼皮浮腫,目中依稀透露出的悲慼酸楚,在與容氏對視時,卻又強作歡顏。
容氏見狀心如刀絞。後背依靠在厚厚的棉被上,反手握住大郎胳臂,切切叮嚀,“給小妹加副碗筷,做兩個她愛吃的菜。”
大郎眸中淚光倏忽閃動,從容氏手中抽回胳臂,垂下眼簾,鼻音極重的咕噥一句,“嗯,曉得了。”轉身去拿湯碗,以此偽飾難耐悲傷。
小愚愛吃乳釀魚,他不會做。愛吃櫻桃冰雪,他也不會做。他這個大哥,連小妹愛吃的食物都做不來……
一念及此,大郎心頭鈍鈍抽痛,排山倒海的無能為力之感,將他團團圍困。
容氏到底與他做了多年夫妻。大郎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甚至說話時,微小的停頓,容氏都能瞬間從其中品出端的。容氏還記得,大郎曾經說起過小妹愛吃乳釀魚,愛吃櫻桃冰雪。便暗自怨怪自己多嘴,好端端的提這作甚。
山野鄉村不比皇城,這般時節,哪兒能有鮮魚呢?
“小妹喜愛的吃食我們都沒有。不過,我們疼愛小妹的心是赤誠的,小妹在天有靈必然通曉,她那般善解人意,不會怨怪。”容氏手心貼在大郎手背,“大郎,休要悲慼,莫讓別人看了笑話!”
容氏口中的別人,指的是趙旭。
大郎努起嘴唇,吹散湯水上的熱氣,並不願與容氏多談此事,壓低聲音,柔聲哄道:“阿潔,喝了雞湯睡會兒吧。”
哎,哪裡能睡得著啊!容氏暗自慨嘆,點點頭“嗯”了一聲,就著大郎的手,乖順的喝淨熱湯,又再躺下。
此時,確實不適合深談。
史氏與赫氏知他三兄弟哀傷,帶著孩子們吃過晚飯,就催促他們快些安寢,不許吵鬧。
趙家的孩子因為身份特殊比別家的孩子更能體會父母話中意思。於是,大孩子帶著小孩子洗漱就寢。
很快,小院裡就平寧安靜。
除了庭燎髮出的熊熊之聲,再無其他響動。
赫氏與史氏有心事睡不著,便來到容氏屋裡陪她說話解悶,三人說著說著,都為孩子們的聽話懂事而心酸。
“小妹這就沒了?”趙矜死訊太過突然,赫氏如墜雲霧,至此時,仍舊難以相信。
“可不就沒了怎的?”史氏吸了吸鼻子,憤恨說道:“特意壓到除夕才說,真夠狼毒!”
容氏食指豎在唇邊,“噓!小聲點兒,這話可不能叫他們聽見。”
“是呢,你聽嫂嫂的,少說兩句。要叫外邊那三兄弟聽了去,備不住殺人的心都有了!”赫氏輕拍史氏手背,小聲言道。
“哼,別說他們,我都想殺人了!”史氏強自壓抑胸中怒火,憤懣低吼。
聞言,容氏與赫氏不約而同悠悠長嘆。
她們的夫君,她們最清楚不過。這些年,三兄弟將心中那團火,深深隱藏,生怕露出些微眉目,從而引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