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綰徑自回到屋裡,氣鼓鼓坐下,一語不發。
綠萼緊隨其後,有心出言相勸,見謝綰神色大為不悅,到底還是作罷。
謝綰原本就因為收到玉姝中箭的訊息而牽腸掛肚。安義與唐延一同前來,更是叫她心生膩煩。直至唐延談及玉姝時,無意中流露出的鄙夷,徹底觸怒了謝綰。
唐延但凡得著好吃好玩的,最先想到的都是安義。都說血濃於水,謝綰終究無法理解唐延對安義為何會有如此深厚的兄妹情誼。反而對玉姝這個親妹妹,半分珍視也無。謝綰對他此舉著實感到寒心。
過了一陣,綠萼奉上熱茶,擺在謝綰手邊,低聲說道:“王妃,用些茶吧。”
謝綰吐了口濁氣,道一句,“放那兒吧。”揚手拔下鬢邊蝶翅鎏金釵哐當丟在桌上,問道:“他倆一起走的?”
未免再次挑起謝綰怒火,綠萼儘量放平語調,小心翼翼回稟道:“郡主朝著冰清閣方向去了。世子回前院了。”
冰清閣是鐵氏居處。
謝綰苦笑道:“是啊,在我這兒受了委屈,免不得去找親孃發發牢騷。”端起茶盞,抿了兩口,“待來年安義出閣,鐵氏也就無牽無掛了。”
謝綰手握茶盞,目光瞟向窗欞,望著透穿明瓦的那抹冬陽,唏噓不已,“想想剛進王府時的鐵氏,再看看現在的鐵氏……”
彼時,明宗皇帝賜下二十個宮婢,送來秦王府。千挑萬選出來的美貌婢女,都是花一樣的年紀,一個個好似春日綻放枝頭的玉蘭花,嫵媚婀娜。
萬花叢中獨傲枝頭的那個就是鐵氏,鐵媺媺。人如其名,不止美,而是更加美。
現如今,她再不是那個美的令人窒息的鐵媺媺,而是孤零零躺在冰清閣裡捱日子,被病魔熬煎的形銷骨立的良妾鐵氏。
紫霞端著雪花酥,走到門口,正聽見謝綰絮絮的說起鐵氏,便挑簾進來,“王妃用些點心吧,休要再提那些惹人傷懷的陳年舊事了。”
謝綰充耳不聞,自顧自繼續說著,“唉,我對安義總是喜歡不起來,有時對她確實嚴苛。明知道她是想討好我,哄我開心,我還是一見她就厭煩。”
謝綰心緒如此,皆因安義六歲時,從鐵氏那兒拿了個大甜梨,一路捧著來到出雲院,要給謝綰嚐鮮。當時,安義滿臉誠摯,奶聲奶氣的說:“母親,這梨甜的安義都捨不得吃。”謝綰感動莫名,覺得小小的孩子能有這份心意實屬難得。
後來,謝綰偶然得知。安義那梨子中半點真情意也無,全是鐵氏教的她討巧賣乖。別看安義年紀小,可她那時就已經學會了趨附市歡。
想那安義每個月只去探望鐵氏一次。鐵氏就趁著這點母女相聚的寶貴時光,教給安義虛情假意。
可是,安義有天分,學的很好,好極了。
從那以後,就算安義使出渾身解數討好謝綰,謝綰除了作嘔,再生不出其他感情。
秦王得知此事,下令不讓安義再見鐵氏。最近這一二年,鐵氏身子大不如從前,輾轉求了秦王幾次,秦王才網開一面,准許安義重新去冰清閣走動。
人總說,斬不斷的骨血親情。安義並非鐵氏撫育長大,可她說話神態,語調,甚至彎起眉眼甜甜的笑容,都與鐵氏少女時一般無二。謝綰一看到安義那張臉,就想起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