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給我的感覺很怪異,我想了想,沒有直接回應馮師兄,而是將這個問題重新拋給了他:“馮師兄,那你說,如果我不是在十歲那年入了師門,到現在,會不會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馮師兄盯著我,沉默很久之後才開口:“我不知道。”
我說:“如果沒有遇到師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可正是因為遇到了師父,我才是現在的左有道,師兄也正是因為遇到了趙師伯,也變成現在的馮有義,不是嗎?”
馮師兄愣了愣,片刻之後,他突然笑了,還在我肩膀上擂了一拳:“你這小子,嘴巴上毛還沒長齊就學會教訓人了!”
這才是馮師兄平時的樣子。
我就沖著他笑:“我都二十好幾了,你別老把我當小孩行不行。”
“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個孩子,”馮師兄先是笑了笑,接著又嘆了口氣:“嗯,你說得沒錯,活在當下最重要。”
什麼活在當下,我剛才的話明明沒有這層意思啊。
說完這些話之後,馮師兄好像放下了很大的包袱似的,舒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隨後對我說:“走吧,出去以後我請你喝大酒。”
一邊說著,馮師兄就撤到後面去了。
看他走路的姿勢還有說話時的樣子,全都恢複了正常,我也就鬆了一口氣。
馮師兄剛才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陌生,又說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
這件事至今也是一個解不開的謎,不過厚載曾推測,馮師兄很可能是在聞到彼岸花的花香之後,喚醒了前世的記憶。
我不知道厚載的推測到底對不對,但我知道,從那天以後,馮師兄確實有了一些變化,他比過去更重視家庭,為人也比過去稍微圓滑了一點。
可除了馮師兄之外,那天進入花廊的人都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似乎只有馮師兄一人受到了影響。
之前看到有人在評論裡猜測我馮師兄可能是葬教的內奸,這會我也不怕劇透了,索性就幫他和莊師兄正個名吧,在我們寄魂莊,是不存在內奸的。
我這人就是這樣,扯著扯著,一不小心就扯遠了。
思緒回到我站在花廊盡頭的那個時刻,梁厚載和我一起看著馮師兄回到大偉和劉大喜之間,隨後他轉過頭來對我說:“一千年過去了。”
起初我也沒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直到幾秒鐘以後,墓道裡的彼岸花大量凋零,幾乎是在眨眼間的功夫,血紅的花瓣全部飄落,整個墓道都被這些飄動的纖細花瓣給佔據了。
即便是從花杆上落下來,那些花瓣上還帶著一絲微光,這樣的光圍繞著它們,形成了一道道血色的殘芒,竟讓這個冰冷的墓道顯現出一份動人心魄的美感。
一千年過去了,彼岸花開的一千年過去了,隨之而來的,是一千年落葉。
我隱隱有種感覺,似乎我今天能到達這裡,見證彼岸花的凋零,也是一世祖早就安排好的。它開了一千年,我卻不曾見到它,直到它凋零的最後一剎那,我才見證了它在這一千年中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些開了一千年的花系數凋零,我心裡就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特別難受。
隨著那些飛舞在半空中的花瓣漸漸暗淡下去,從手臂上傳來的痛感也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到最後,整個墓道陷入黑暗,而我們手臂上的咒印也徹底失去了光芒。
我在心裡長吐了一口氣,轉向了那扇破碎的銅門。
當時劉尚昂他們還望著花叢的方向,手電的光束也沒有打過來,我就看到在門另一側黑暗中,有一抹非常淡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