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搖頭:“不知道,也許醒不過來了。山馬,咱們的寨子要完了。”
說後半句話的時候,大巫的語氣非常認真,山馬則瞪大了眼睛:“大王不是找到清除山妖的辦法了嗎?我聽村裡人說,大王的軍隊已經進入山口了。”
大巫搖了搖頭:“讓村子滅亡的不是山妖,是瘟疫。夜郎王曾預言過,將有一場血的瘟疫席捲大寨,烏拓是唯一一個能治好大家的人,可是現在,烏拓也倒下了。山馬,我打算在大王回來以後,將瘟疫的事告訴他,如果我死了,你就立刻離開這裡,去找夜郎王吧。”
山馬顯得有些焦慮:“大巫為什麼要這麼說?”
大巫嘆了口氣,說:“現在的大王,和以前不一樣了。下午大王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變了。夜郎王曾預言過,如果我被大王殺了,瘟疫就不會毀掉整個寨子,可如果我還活著,死的就是你們。”
山馬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愣愣地看著大巫。
大巫站起身來,對山馬說了最後一句話:“如果烏拓熬不過今晚,就葬了他吧。”
說完,大巫離開了茅屋。
他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已是面如死灰,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十歲。
我感覺,不管是沒有發生變化前的黑王還是這位大巫,都知道這一夜肯定會有事情發生,兩個人都是從夜郎王那裡得到了預言,可大巫得到的預言是瘟疫,而黑王得到的預言卻是一旦聖樹枯萎,寨子裡的人全都會死。
這兩道不同的預言似乎也讓黑王和大巫産生了分歧,黑王為了保住大寨的人,勢必會先確保聖樹不會枯萎,而大巫則好像對聖樹並不關心,他只關心大寨裡的人。
村民還在不斷地湧出村子,通往大寨的路上形成了一條長龍。
大巫依然繞靠了人群,抄小路離開了村子,我們跟在他的身後走著,就在他離開村口的時候,視線中的景物再次劇烈地晃動起來。
在這陣晃動中,大巫和村口的村民漸漸消失了,等到這些景物穩定下來以後,我看到黑王帶著他的軍隊從山口那邊凱旋。
我看了一下隊伍的規模,和他離開寨子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看樣子他確實找到了對付山妖的辦法,可這群人離開寨子的時候還氣勢如虹,回來的時候卻像死氣沉沉的。
黑王手裡拿著一根粗壯的樹根,根尖上有血跡,這應該就是山妖的“首級”了吧。
很顯然,黑王和他的軍隊取得了勝利,可我從黑王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喜悅,他沒有任何表情,走路時的姿勢也有些僵硬,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而跟在他身後的那些士兵一個個渾身殺氣,連眼神中都透著幾分兇狠,他們望向大寨的時候,好像看到的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而是一個用木頭和石頭壘砌起來的巨大屠宰場,而那些聚集在大寨門外村民,就是一隻只待宰的羔羊。
此時我已經意識到,我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很快就要發生了。
可黑王和他的人究竟在山口那裡經歷過什麼,沒人知道。
黑王和他士兵走到大寨門前時,迎接他們的是村民們山呼海喝般的歡呼聲,那裡的人太多了,我們沒敢過去,就這麼遠遠看著。
有幾個藤甲兵順著繩子爬上了寨牆,片刻之後,寨門被開啟了,外面的居民開始湧入大寨。
粱厚載曾說過,黑王的軍隊在這個晚上足足殺了一萬個人,而後自殺。我沒辦法統計寨子外的村民到底有多少,只知道在寨門外的那一大片區域外,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就像是黑壓壓的螞群一樣,寨門開啟以後,他們也是像蟻群那樣緩緩向寨門中“流動”。
劉尚昂拍了我一下,我看向他,就見他伸出一隻手,指了指寨牆的東側。
藉著月光,我就看到大巫真沿著一條小路朝大寨那邊走,來到寨牆附近的時候,他停下腳步,看了看緩緩進入大寨的人流,長長嘆了一口氣。
劉尚昂說:“他好像要從那個方位進寨子,那裡正好能避開人群和大寨的中心廣場。”
我們立即跟了上去,就見大巫來到了寨子的正東面,緊鄰東牆的,就是一片極其茂密的小樹林。大巫鑽進林子以後,就在樹和樹的縫隙間艱難穿梭著。
他最終來到了寨子東牆的牆根處,用右手在牆面上用力拍打了兩下,然後用力一推,木牆最下方竟出現了一道暗門,而在暗門的另一側,就連著大巫的住處。
由於暗門很小,而且大巫進去以後就將門關上了,我們沒來得及跟上他。只有藉助最靠近寨牆的一棵樹翻進大寨。
沿城牆種樹,這是一種非常不明智的行為,如果在戰爭年代,敵人的細作很容易爬樹入寨,就像現在的我們一樣。從這些樹木的高度上來看,林子在很久以前就在這裡,黑王能讓它存在這麼久,似乎十分確定大寨不會出現戰亂的局面。
我們一進大寨,就聽到寨子中心傳來了村民們歡呼、歌唱的聲音,一場大型的慶功宴已經開始了。
但大巫的住所離寨子中心比較遠,在這個地方,看不到狂歡的人群。
透過窗戶,我看到大巫正在屋子裡踱著步子,他看上去十分焦慮,一邊在屋子裡急促地走著,一邊又時不時地抬頭,朝著窗外觀望。
後來他拿出一張褪毛的獸皮,在上面寫下了幾個字,可他顯然沒有將自己想寫的東西全都寫出來,他草草地動了幾筆之後就再次站起來來,在屋子裡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