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厚載看了眼獸皮上的文字,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猶豫了。他現在在考慮,要不要將瘟疫的事告訴黑王。”
在村子裡的時候,大巫告訴山馬,如果他將瘟疫的事告訴的黑王,他就極有可能喪命,但如果他活下來,寨子裡的人全都會死。
那時候,大巫的語氣十分堅決,好像他只要一回到寨子,他就會去找黑王。
可當做抉擇的時刻終於到來的時候,大巫還是猶豫了。生與死,自己的命和上萬寨民的命,他只能選一個。
在屋子裡逛了幾圈之後,大巫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他抱著頭蹲在地上,用我根本聽不清的聲音喃喃自語著。
後來他變得十分憤怒,他抓起桌子上的那些法器,將它們一件一件地狠狠摔在地上,他張大了嘴,無聲地嘶吼,但他不敢發出聲音,似乎是怕寨子裡的人聽到。
這時候我才知道,在黑王和人民面前沉穩而溫厚的大巫,其實是個內心很脆弱的人。他憎恨自己的遲疑和膽怯,卻無法戰勝自己。他想發洩,但又怕別人發現他的脆弱。
他就這麼在屋子裡折騰了好一陣子,可最終,他還是妥協了。
大巫摔碎了桌子上的最後一件法器之後,就縮坐在了牆角裡,將頭仰靠在牆壁上,長嘆了一口氣,在這之後,他的目光變得有些空洞了。
粱厚載也不禁嘆了口氣:“他放棄了。”
大巫就這麼仰著頭,很長時間都沒有做出其他的舉動。
寨子裡人聲鼎沸,歡笑聲和喧嘩聲交織在一起,顯得異常胡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狂歡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大寨中變得鴉雀無聲。
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我感覺,屠殺可能馬上就要上演了。
在經歷了片刻的寂靜之後,有人喊了一聲:“救……”
後面那個字沒能喊出來。
雖然我早就知道有些事遲早會發生,可當我聽到這個字的時候,心裡還是猛地顫了一下。
緊接著,寨子裡再次喧嘩起來,這次的喧嘩聲比之前更大了。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沖向了大寨的中心,卻發現聚集在那裡的人群依舊在狂歡,他們圍在一簇簇篝火前手舞足蹈,興奮到不能自已。
幾十個藤兵並正抬著幾口大鼎朝這邊走來,鼎中飄散出類似於酒的辛香味,但辛香之餘,還有很重的酸腐氣息。
我聽到人群中有人興奮地高呼起來:“酒!大王賞酒了!”
直到這時我才反應過來,之前那一聲“救”,其實也是喊得“酒”,而狂歡的人群之所以靜下來,大概是因為他們看到了盛酒的大鼎。
在這個年代,糧食夠吃就很不錯了,極少有人會有餘糧去釀酒,大寨雖然富庶,但也沒有人用釀酒的方式來消耗糧食。黑王的酒應該存了很久了,我看到那些銅鼎上都帶著厚厚的灰塵,我想,他存下這些酒,也是為了在這種特別的日子拿出來和村民們一起享用的。
藤甲兵將大鼎排成兩列放在大寨中央,黑王高高舉起了右手,沖著人群喊了一聲:“盡情地喝吧。”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聚集在大寨中心人群卻立即沸騰起來。
所有人都拿著各式各樣的杯子到大鼎那裡盛酒,不然男女老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分到了一些酒水,可僅僅是這幾個銅鼎裡的酒水,是根本不夠這麼多人共飲的。
很多人手裡拿著盛酒的牛角杯,卻捨不得去喝裡面的酒水,就一直拿著這樣的杯子和其他人一起狂歡。
相比於這些狂歡的人,黑王的臉上卻一直沒有任何表情,駐守在大寨中的藤甲兵也將頭盔壓得很低,火光照在頭盔上,士兵們的眼睛全都藏在了陰影裡。
過了很久,黑王再次舉起了右手,此時他的手裡多了一支用黑牛角製成的酒杯,他高喊著:“飲盡這這杯酒!”
話音一落,狂歡的人群先是安靜了一下,隨後,所有人都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和黑王一起,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黑王的視線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這時他挑了挑嘴角,露出一副很滿意的笑容,他將牛角杯扔在一邊,然後就圍著離他最近的一簇篝火跳起了大神,一邊跳,口中一邊念誦著我聽不懂的咒語。
粱厚載頓時皺起了眉頭:“他要行兇了!”
話音剛落,黑王突然停了下來,他轉過身,沖著人群大吼一聲:“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