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將鬼娃帶出山去,在他看來好像是一個有些非分的請求。
其實,我才是那個“非分”的人,老楊大概還不知道,這一次他之所以要拿性命去犯險,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我中了詛咒,杜康也許不會跑到這裡來尋找邪神,而他也不用和我們一起進入邪神的領域。
在來的路上我就和仉二爺討論過,能不能先讓老楊帶著我們找到大崖,然後我們就送老楊出來,反正已經找到了通往大崖的路,我們完全可以送老楊出來以後再原路找回去。
可杜康說,如果沒有老楊,我們就算消滅了邪神也是有去無回,因為只有像老楊這種在這個村子裡的土生土長老人,才知道如何搭建天鎖。
劉尚昂正在給鬼娃洗頭,可鬼娃聽到老楊的聲音,頭上帶著肥皂泡就沖了過來。
剛才他的臉上都是灰,我也沒看清他的五官,可現在,那一對形狀幹淨的劍眉,還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讓他年紀不大,看起來卻有種天生的威嚴。
我擔心老楊會讓鬼娃給我們下跪什麼的,見他跑到了老楊身邊,就搶先說道:“鬼娃,會悶米飯嗎?”
鬼娃立即點頭,頭上的肥皂泡甩得到處都是。
我笑著對他說:“先把頭洗幹淨了,等會幫我悶上米。”
鬼娃看向了老楊,老楊正要說話,我又搶在他前面對他說:“這種筍我以前沒有炒鍋,要不然,您也上手,做個菜?”
杜康也對老楊說:“好了,你的心意我們都知道。讓喜樂去洗頭吧。”
老楊這才放了鬼娃,笑呵呵地到我這邊來炒筍。
我炒了四個份量比較大的菜,老楊炒了筍子,又劉尚昂他們弄回來的小魚做了一大碗奶白色的湯。在這間四處透風的老房子裡,八個人圍著小桌坐在一起,大口吃著飯菜,仉二爺和老楊喝了些米酒,我知道二爺酒量大得驚人,那一壇子米酒肯定不夠他喝。
鬼娃吃得特別開心,他大概很久遇到這麼豐盛的晚飯了吧,一雙眼睛總盯著臘肉和兩個放肉比較多的菜,看到他狼吞虎嚥的樣子,我不由地回想起第一次在亂墳山喝太歲湯的情景。
那時候的我被鬼物消耗了元氣,也是瘦瘦小小的,就如現在的鬼娃一樣。
吃完飯,我們就在老房子的客廳裡席地而睡,老楊顯得有些過意不去,可我們幾個人達成了共識,那就是先照顧鬼娃,他身子弱,年紀又小,地上寒氣太重,老楊的身子也不好,不能讓他們睡地板。
因為我晚上做夢的時候會渾身抽搐,所以在十一點以後,我就悄悄地到了屋子外面,坐在門外睡了一陣子。夢境如期而至,大概是因為我此時已經非常接近邪神了,夢的內容也發生了變化。
在夢中,天色已經大亮,整個村子被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霧氣中,看不到太陽。
我依舊坐在門外,抬頭望去,就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樹挺立在群山之中,樹身上黑氣盤生,我看到樹杈上站了很多人。在濃濃霧氣下,樹上的人成了一個個深色的剪影。雖然離得很遠,但我知道,我望著樹的時候,他們也正望著我。
一個黑影從我面前的小路上一閃而過,我知道它就是每次都會出現在我夢境裡的黑狗,沒有理會它。
過了一會,黑狗果然折了回來,它就站在離我不到三米的地方,用那雙火炭似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卻一直不向我靠近。
“你來了。”
在我身後,響起了粱厚載的聲音,我轉身去看,就看見一個穿著蓑衣的女人站在屋子裡,在她的額頭上,也釘著一根狹長的透骨釘。
看到她的一瞬間,劇烈的頭疼再次出現,而我也猛然睜開了眼睛。
村子裡一片寂靜,在我的頭頂上,不算明亮的月亮和星辰映襯著整個夜幕。
我揉了揉太陽xue,回到了屋子裡。
第二天一早,我簡單地做了幾個菜,大家吃過早晚後,就準備動身了。
家裡還剩下了不少米,劉尚昂他們也弄來了鹹菜,鬼娃的一日三餐就不用太掛心了。盡管如此,杜康還是讓蓋棟留下來照顧鬼娃,畢竟只是一個八歲出頭的孩子,讓他一個人在家,終究不是一件讓人放心的事。
可這天早上,鬼娃從起床以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吃飯的時候也沒什麼精神。當他們離開老房子,朝著村北的大山走的時候,鬼娃從屋子裡沖向了老楊,他抱著老楊的胳膊,一臉擔憂地問:“爺爺,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老楊揉了揉鬼娃的頭發,笑呵呵地說:“昨天晚上不是告訴你了嗎,過兩天就回來了。”
鬼娃點了點頭,可抱著老楊胳膊的那雙手依舊沒有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