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亮了起來,我爸媽才慌慌張張地帶著我出門,一人騎著一輛大梁腳踏車,兩陣風似的趕向王莊。
來到亂墳山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老柴頭正拿著把掃帚打掃門前的土,其實老柴頭家門前的那一小片地方很幹淨,可老柴頭就是那樣心不在焉地掃著,時不時地還會嘆口氣。
遠遠看到我們來,老柴頭頓時就變得高興起來,尤其是看到我的時候,我都感覺老柴頭快笑成一朵花了。可之後大概是察覺到我爸媽的臉色有些不對,老柴頭的臉色也跟著凝重起來。
直到我爸把腳踏車停在老柴頭家門口的時候,老柴頭才問了我爸一句:“怎麼了這是?陽陽又出事了?”
這一次,老柴頭沒能像過去那樣未蔔先知。
我爸對此也沒在意,只是沖老柴頭點了點頭。這一次,我爸和老柴頭對視的時候,眼神裡沒有了過去的那種排斥和愧疚,好像是心裡的某個疙瘩,解開了。
我就坐在腳踏車的後座上沖著老柴頭傻笑。
反正不管怎麼說,找到了老柴頭,我們一家人總算是徹底安心了。
老柴頭把我們請進了屋子,為我爸媽泡上一壺好茶,又給我做了一碗濃湯。我發現老柴頭在做湯的時候,刻意用身子擋住了那塊柔潤的“怪肉”,生怕我爸媽看見似的。也是在老柴頭做湯的當口,我爸把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這時候我才知道,我爸和我媽原來早就覺得那把銅鎖不正常了,自從將那把鎖掛在門樑上之後,我爸媽不但小病不斷,而且回到家以後,人也變得特別懶。最近一段時間,我爸和我媽幾乎每天回家之前,都要下決心拆了那把銅鎖,可每次一回到家,又懶得去動它,甚至懶得去看它一眼。
而我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這兩個多月來,我好像都沒怎麼正兒八經吃飯,不是我不想吃,而是我爸媽懶得好好做。
老柴頭將濃湯放在我身旁的桌子上,又囑咐我先去拿塊糖吃,然後就坐在炕頭上,習慣性地點上了煙鍋。
“照你們這麼說,那個李老太太,應該是個假居士。”老柴頭抽了口煙,淡淡地說道。
我爸點點頭,沒說什麼,我媽則有些疑惑地說:“其實我也納悶呢,為啥小張找了她之後,日子就過得順風順水的呢?”
旁邊的我爸嘆了口氣:“小張死了。”
這話一出口,我媽也嚇了一跳:“死了?不是前陣子還好好的麼?”
我爸也點上一根煙,悶悶地說:“就半個月前吧,廠裡開了澡堂子,小張去洗澡的時候掉進了鍋爐裡,給活活煮死的。不過廠裡頭很多人傳,小張那天不是掉進鍋爐裡去的,是他自己扒開了鍋爐門,爬進去的。”
在鍋爐裡被活活煮死,想想那種景象都覺得特別慘。我媽顯得有些不忍心,嘆了口氣:“唉,好好一個人,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老柴頭則搖了搖頭:“他這是強行改運,必遭其報。這改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太太的道行深啊。”
聽老柴頭這麼一說,我爸媽都變得有些緊張了。李老太太的道行深?怎麼個深法?比老柴頭還深?老柴頭能對付得了嗎?
老柴頭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爸媽的心思,抖了抖煙鍋,又笑著說:“放心吧,她就是有道行,那也是邪道,自古以來,都是邪不壓正的。行了,你們喝了茶,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吧。今天晚上,我去你們家吃飯,別忘了炒幾個好菜,酒當然也是不能少的,呵呵。”
今天老柴頭的心情似乎格外好,說起話來也比以往隨意。說完這番話之後,老柴頭又拿手指頭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笑呵呵地說:“是不是本來還想借機請個假,不去上學來著?”
沒想到老柴頭一眼就把我看破了!
從始至終,老柴頭都沒責怪我爸當初不信任他,沒搬到汽車站去住。我想,老柴頭應該也知道,我爸之所以沒有按照他說的去做,最主要的原因,是不願意影響我的學業。
從老柴頭家出來以後,我爸就把我送到了學校,我媽給牛奶公司打電話請了個假,說是既然回到王莊了,就該去看看我大舅的,兩個月沒見了,大舅心裡肯定也特別牽掛我們一家人。
整整一天,我都沒好好上課,雖然人還坐在教室裡,可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加上我爸媽帶我出門的時候太著急,也沒給我帶上書包,我沒課本,只能和劉尚昂共看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