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家門,我爸就一屁股癱在沙發上,不停地嘆氣。
我媽倒了一杯熱水遞給我爸:“孩他爸,老王家到底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就……”
我爸看了看手裡的水杯,沒心思喝,就將杯子放在一邊,拿出一根煙點上:“唉,晚上燒爐子鬧的。滿屋子的煤煙味,一家四口,全中毒了。”
那時候筒子樓裡沒有集體供暖,到了冬天,家家戶戶都會儲備蜂窩煤,自己生爐子取暖。也就是那段時間,我們那個小縣城時常發生一氧化碳中毒的事。
我媽也嘆了口氣:“唉,老王家的大閨女,明年就考高中了吧,出了這種事,說不定就影響學業。要說老王也是,這還沒到冬天,點什麼爐子啊?”
“就怕老王家這次,是挺不過去了。”我爸掐了煙,悶悶地說:“把人抬出來的時候,一家四口人,已經沒氣了。”
我媽一臉惋惜:“挺好的一家人,怎麼就遭上這種事呢。”
我爸手裡還夾著半截掐滅的煙頭,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眉頭緊緊皺著,好像在努力回想什麼事。
過了很久,我爸才又點上一根煙,搖著頭說:“不對勁,不對勁啊。我和老劉進去抬人的時候,老王他們一家四口的樣子,瞪著眼,吐著舌頭,手腳都縮在一塊,根本不像是中毒,反倒像是,像是被人給活活掐死的。”
聽我爸這麼一說,我媽也害怕了:“孩他爸,你可別嚇唬我啊。剛搬過來的時候,我就聽說這樓裡死過人,老王他們家,不會是被……是被那啥索命了吧。”
我爸瞪了我媽一眼:“別瞎說!什麼索命,那都是老迷信……”
話說到一半,我爸就沒再繼續往下說,他肯定也覺得,老王家的事有蹊蹺,但到底蹊蹺在什麼地方,我爸也說不上來。
沒多久,就有人敲響了我家的門,叫著我爸出去商量事了。
當天下午,筒子樓裡來了很多公安。聽劉尚昂說,老王一家送到醫院的時候就死透了,救都沒法救,之後筒子樓裡的人報了警。
我那時候小,也不知道害怕,就和劉尚昂一起混在人群裡,看公安查案。
有幾個身材魁梧的警員守在老王家門外,說是封鎖現場,還有幾個人在屋裡到處翻看,時不時拍幾張照片。
期間還有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到處問話,不過問題都是千篇一律,比如是誰報的案,誰第一個發現了案發現場雲雲。
我和劉尚昂看了一會,覺得挺無聊的,就鑽出了人群,到天井裡砸沙包玩。
和公安一起來的還有一個老頭,身材又高又瘦,還穿著一身藍灰色的舊軍裝,遠遠望去,就跟一根電線杆子似的。我親眼看見他進了老王家,和那些公安一起勘察過現場,不過從進屋之後,他的眼睛就一直朝著天花板張望,嘴裡還念念有詞的。
我和劉尚昂玩了沒多會,老頭也來到了天井,隔著大老遠就朝我招手:“小娃娃,過來,過來,爺爺給你塊糖吃。”
一聽有糖吃,我就扔了沙包,歡天喜地跑了過去,劉尚昂比我跑得還快,一陣風似地到了老頭跟前。
老頭從口袋裡翻出兩塊奶糖,撥開其中一塊塞在劉尚昂嘴裡,一邊還說:“一看你這樣,就知道你是個小話嘮,先給你一塊,塞住你的嘴。”
別說,劉尚昂還真就是一話嘮,從小就是。
劉尚昂嚼著糖塊,一邊嚼一邊吆喝著“好吃,甜”,哈喇子順著嘴角不停地往下淌。
老頭呵呵一笑,又將另一塊糖塞給我,我嚼了兩口,卻發現這顆糖跟牛皮筋似的,嚼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
我看了眼一臉享受的劉尚昂,當時就納悶了:“我這塊怎麼不甜?”
聽我這麼一說,老頭笑得特別燦爛:“呵呵,不甜嗎?不甜就對了!”
我“呸”就把嘴裡的糖給吐了,還故作生氣地白了老頭一眼,轉頭就想走。可這時候老頭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糖,我都沒看清他什麼時候剝開的糖紙,那塊糖就被塞進我的嘴巴裡。
這塊糖是甜的,而且剛入口就有一股濃濃的香味,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
老頭沖我直笑,問我:“甜嗎?”
我本來想說“甜”,可又想起老頭剛才給我的那塊“牛皮筋”,就做出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撇了撇嘴:“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