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人小鬼大。”老頭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頭,又笑著問我:“你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幾歲了?”
我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我叫左康,今年……嗯……”
就在我掰著手指頭數自己到底幾歲的時候,突然發現老頭正瞪著一雙大眼盯著我看,那眼神,直勾勾的,而且還特別亮,幾乎能放電。
我被老頭的神情嚇了一跳,渾身的雞皮疙瘩一下全起來了。
就連老頭臉上的笑容,在我看來都變得特別瘮人,他這會笑得更燦爛了,一邊還伸出手,想摸我的頭,我被嚇得當場就大哭起來。
老頭的手停在半空中,皺著眉頭問我:“你哭個啥嘛?我又不是鬼。”
聽他這麼一說,我又想起了我媽早上說的那番話,那啥索命,那啥是個啥,可不就是鬼?那時候我年紀雖然小,可鬼故事可是聽過不少,正好那段時間電視上又演聊齋,我只看過一次片頭,就嚇得好幾天不敢自己上廁所。
這時候,那些神啊鬼的,一下子全都浮現在了我的腦子裡,我越想越害怕,越怕,哭得就越大聲。
我這麼一哭一鬧,聚在老王家門口的人就紛紛來到了天井。
第一個來到天井就是劉尚昂他爸,他趕緊把我抱了起來,然後就沖著老頭吼:“你幹麼?”
老頭一臉無辜的表情:“我沒幹什麼啊。”
“你沒幹麼?沒幹麼孩子被你嚇成這樣?”劉尚昂他爸朝老頭喊話的時候,天井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住筒子樓的都是一個廠的職工,不管是上班還是生活,都容在一個小圈子裡,雖然鄰裡之間也會為了一點雞毛蒜皮拌嘴吵架,可不管誰家遇上了事,為你出頭的,總歸還是這些鄰居街坊們。
老頭估計是見人多了,怕吃虧,嘆了口氣,扭頭就離開了筒子樓,臨出大門之前,還喃喃地說了一句:“唉,有緣無分,強求不得啊。”
沒人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也懶得去猜。
老頭走後沒多久,公安也撤離了現場,最終,老王的案子被定性為普通的一氧化碳中毒事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筒子樓裡的生活又漸漸變得平穩起來。
大家都覺得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可就從那以後,從小沒生過幾場病的我,身體卻變得特別虛,幾乎每隔幾個星期就會生一場病。
剛開始生病的時候,無一例外的都是先肚子疼,然後就開始感冒,到後來簡單的肚子疼變成了急性腸胃炎,不止腹瀉,還嘔吐,幾乎吃什麼吐什麼,小感冒也變成了高燒。
看著我從一個小胖墩變成了皮包骨,可急壞了我爸和我媽,我媽幹脆辭了送牛奶的工作,專心在家照顧我。
我病得最厲害的時候,正好是94年廠裡效益不好的時候,常常連工資都發不下來,那時候,我們家的那點積蓄幾乎全都交給了醫院,日子漸漸變得艱難起來。
不過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生活艱難不艱難,我是感覺不到的,無非就是吃飯的時候肉少了,除了過年也沒有新衣服穿了,反正就算有肉吃,我也吃不了多少,一個男孩子,對於有沒有新衣服穿也不在意。
正相反,那時候我還挺慶幸自己生病的,雖然又拉又吐的很難受,可至少不用上學了,也不用寫作業,每天就躺在床上看電視。對於六七歲的孩子來說,電視,絕對是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樣東西。
可不久之後的一次高燒,差點把我的命給搭進去。
我七歲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加上我們那地方比較幹燥,風吹在臉上,就像用刀子割似的,先是一陣冰涼,然後就火辣辣地疼。
從入冬開始,我就開始發高燒,連續一個多星期都沒有退燒,有天我媽給我量體溫,拿出體溫計來一看,我竟然燒到了42度。
我媽趕緊跑到傳達室給我爸打了電話,我爸回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我媽給我裹了件大衣,然後我爸就抱著我去了醫院。
後來的事情我大多也只是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只記得劉尚昂他爸開著廠裡的麵包裝車,拉著我和我爸到醫院輸水,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到的醫院,路上我就睡著了,連紮針的時候都沒醒過來。
不過有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我爸抱著我走出筒子樓的時候,我的臉就靠在我爸肩膀上,視線正好能看到四樓一戶人家的窗戶。窗戶裡的光線很暗,可我卻很清楚地看見,一個穿著土黃色棉襖的老太太站在窗戶邊上盯著我看,她的頭發是全白的,身材格外的消瘦,佝僂著背,臉上的皺紋很深很深,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顆枯死很久的老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