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李文柏也會知道,趁著賬簿那來之前說出來,好歹還能留點面子。
但李文柏卻不吃他這套,既然他已經放下了話,那麼就不會再需要楊邦告訴他什麼實情了。
“現在才願意說,不覺得晚了點嗎?”
楊邦低著頭,默然不語。
“月錢二百文。楊邦,你是真拿得出手啊。”李文柏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知道,文興縣,也就是原本的交合縣,現在工人的月錢是多少嗎?”
“小人……小人不知……”
“你不知道,那本官現在告訴你。八百文。若是體力活,便是一千文的月錢。勞作時長是四個時辰。楊邦,你拿個二百文,是打發叫花子嗎?”
楊邦沒話說了。其實他很想說,李大人你那文興縣是特殊情況,那些作坊都是你搞起來的,工人們月錢高很正常。
但這些話他不敢說,也沒臉說。因為文興縣工人月錢雖然高,但也高不到哪裡去,而他的作坊開出的工錢待遇,是真的低。
“羅武再不是,也不過殺一人。而你楊邦,手底下幾個銅器作坊數百個工人,二百文前,你讓他們啃野菜嗎?你可知,有多少百姓,因為你開出的工錢,而餓死?羅武是畜生,那本官試問,你楊邦,算是個什麼?”李文柏指著楊邦的鼻子罵道。
李文柏的話一下子就激怒了楊邦。什麼叫羅武不過殺一人而已?羅武殺的,是老夫的兒子。那些貧民的性命,豈能與我兒的性命相提並論?
楊邦臉色很難看,吃力的直起上半身,迎著李文柏的目光,沉聲道:“大人,幾大作坊給工人的月錢,是整個前庭商戶們都商量好了的,是不成文的規定。這也不是草民一家如此啊。大人為何非要抓著草民一家不放?”
楊邦這話一出,李文柏就笑了。
怒極而笑。
“不成文的規定?誰規定的?是你楊邦,還是朱江?還是郭高軒?還是你夏石?”
李文柏把頭轉向朱江三人,朱江三人一聽就傻了,這些關他們什麼事?他們就是旁觀來的好嗎?於是瘋狂擺手,連道與卑職們無關。
“楊邦,你放心。本官向來公平,從不搞什麼針對。你說本官只抓著你一家不放,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別跟本官扯什麼不成文的規定,如今本官是西州刺史,除了大齊律法之外,本官沒有點頭,什麼規定都不作數。”
誰也沒想到,本來明明是審訊羅武殺害楊有德的案子,卻莫名其妙扯到了楊邦的身上,最後卻把羅武和楊邦一起抓了。
而李文柏這一通審訊下來,步步為營,下手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更不講什麼面子,著實是令朱江郭高軒和夏石三人震驚不已。
自己的長官強橫如斯,三人只覺得以後的路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翼翼才行。否則,稍不留神走錯了路,這李文柏,絕不會輕饒了他們。
楊邦毫不意外的被抓進了大牢,可以說,這次升堂,很大一部分就是為楊邦準備的。至於羅武,本就是必死之人,升堂審訊與否,都免不了一死。
當李文柏下令抓楊邦的時候,作為女婿,朱江下意識想開口求情。但還沒張口,就被李文柏冰冷的目光橫了一眼,然後脖子一縮,又把想說的話,通通嚥了回去。
昨天晚上才和你喝了酒,你今天就想跟本官唱反調?
你以為“金盃共汝飲,白刃不相饒”這句詩,是白念給你聽的嗎?
羅武被押走之前,深深地看了李文柏一眼。
李文柏也絲毫不顧及,直直與他對視著。
最後羅武會心一笑,轉身從容離去。從那一眼中,他知道,李文柏不會忘記對他的承諾。他不禁期待起來,李文柏所為的真正的公平,是什麼樣的。
……
一般來說,牢獄裡死囚的牢房和普通囚犯的牢房,是不一樣的,而且並不相鄰。
但是不知道怎麼,羅武並沒有被關在死囚牢房,而是和楊邦一樣,關在了普通牢房,而且兩人的牢房剛好是相鄰的。
這個世上沒有那麼多剛好的事情,這一切無非是李二有意的安排,以及李文柏有意的預設罷了。
楊邦雖然把工人坑慘了,但目前還沒有定罪,所以李文柏暫時還不能將他怎麼樣。但他不介意讓羅武靠他近一些,讓他好好過幾天時時刻刻被人盯著、驚魂不定的日子。
這也算作是懲戒了。
公堂上,其餘的人都走後,朱江三人卻被李文柏留了下來。
空氣很安靜,靜得可怕。
李文柏一動不動的望著已經被開啟的門口,面無表情。
他這個位置,可以直接看到府衙外面的街道,時不時有各色各樣的百姓從府衙門口走過,或挑著東西,或推著板車,或拎著籃子,或抱著小孩……
朱江和郭高軒、夏石三人則是不動聲色地交換著眼神,滿臉的不安與惶恐,卻都不敢率先開口打破寧靜。
他們都看出來了,李文柏今天的心情,極度糟糕。所以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時間慢慢的過去,公堂大門的外面,就是府衙大門,街道上來來回回的百姓,發出的叫賣聲、吆喝聲,隱隱約約地傳進了安靜的公堂裡,無形中淡化了不少緊張的氛圍。